楚荀的影衛裡有大夫,能替皇上看病的,醫術自然差不到哪裡去。
趙墨染身為武林盟主的兒子,一道命令發出去,在歧陽城附近的遊醫前赴後繼趕來,其中不乏一兩個江湖上有名望的名醫。
好幾個人排了隊在梅千燈床前診脈,看傷口,個别的去翻了翻女俠閉着的眼皮。
有個膽大的,居然伸手去掀被子,被楚荀一聲吆喝:“喂,你幹什麼?
!
”
“小人,小人想看看這位姑娘身上有沒有……”
楚荀不太懂醫術,擔心梅千燈的毒,其實并沒有底氣。
那大夫是個男的,光天化日掀開病人的被子要看病人的身體,按照常理來說沒什麼大不了。
可楚荀心裡那個别扭,就不太願意梅千燈被别的男的碰,哪怕是個大夫。
你們說這皇帝怎麼能這麼小心眼?
于是楚荀求助地望向自己的那個影衛,那倒是個姑娘,冰雪聰明的樣子。
她道:“心脈我已經用銀針護住,梅姑娘身上沒什麼好看的,暫時并無性命之憂。
關鍵還是要知道匕首上用的什麼毒,才好對症下藥。
”
能用來毒皇上的藥,必有其獨到之處。
楚荀幫梅千燈捂好被子,冷臉問:“可有人知道是什麼毒?
”
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後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開口:“老夫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卻未曾見過此毒。
”說這毒烈吧,好像除了緻人昏睡以外,并無其他症狀,脈象十分平穩。
要說這毒溫吧,毒素一點逼不出來,似乎遇皿即融,甚至連傷口上原本的暗黑色,現在也褪了,叫人無從下手。
一直沉默的趙墨染這時道:“毒本來是用來對付皇上的。
如果真的輕易殺了皇上,朝堂大亂,宸王是謀逆之罪,未必能應付皇上的死忠黨。
他留住皇上的命,屆時皇上昏迷不醒,朝廷六神無主,隻能讓太後主持大局,他再一步步奪回失地,才是萬全之策。
”
楚荀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然一衆大夫束手無策,楚荀衣袖一揮,傳了道聖旨:“擺駕,回宮!
”
誰下的毒還是要找誰去解。
楚荀環視四周,又問:“梅六哥呢?
”
将将梅六還站在趙墨染一塊一臉焦急,看楚荀的眼光簡直想把皇上千刀萬剮。
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趙墨染回:“六公子說要去找一下陶姑娘。
”
從梅千燈帶着楚荀翻牆來找梅六之時,梅六就問過陶小仙在哪裡。
這兄弟平時老躲着人家姑娘,遇到危險的時候倒還留着情分。
他深知陶小仙不靠譜的性子,功夫也是三腳貓,萬一碰到刺客,肯定硬拼不過。
可兩邊的屋子都檢查過,所有刺客的屍體還有死傷的侍衛也清查了一番,并未發現陶小仙女的蹤迹。
行刺楚荀的“小鏡子”也是有人假扮,真的鏡公公當前處于活不見死不見屍的狀态。
一個時辰以後,所有人準備妥當,楚荀準備啟程,連夜趕路,盡快趕回京城。
梅千燈雖然暫時并無性命之憂,可天曉得這毒到底是個什麼尿性,萬一發作……楚荀不敢想,他恨不得生出對翅膀,直接抱着梅千燈飛回京城。
梅六滿頭大汗的回來,确定了一樁事情。
“小仙失蹤了。
”他臉色不大好,周身氣壓極低。
“六哥。
”楚荀上前一步,試圖安慰梅傾平。
遭來梅六公子一個殺氣重重的小眼神:“誰是你六哥!
”
楚荀堅持不要臉,“六哥你放心,陶姑娘也是朕的朋友,朕一定将人找回來。
”
梅六還想暴怒,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人是一國之君,天下至尊啊!
他壓住了脾氣,含糊着抱怨:“這些人本事不小,要上哪裡去找。
”
“他們是皇叔的人,劫走陶姑娘的目的無非是要威脅朕。
朕現在就回宮跟皇叔談。
”
梅六點點頭,心裡還是有些不喜歡楚荀。
要不是這位天下至尊出宮,陶小仙也不至于做了殃及的池魚。
還有他家妹子,他家小妹子從一出生就被爹坑被娘賣,女扮男裝這麼多年,還要挑大梁去伺候太子,最後吃力不讨好連梅子洲頭的祖墳都差點給皇家給鏟了。
梅六越想越氣,又鬥不過皇帝。
楚荀一臉無辜,哪裡知道梅六的腸子七歪八拐在醞釀着什麼情緒。
楚荀瞟了眼床上的梅千燈,舔了舔嘴唇:“六哥,朕必須把千燈一起帶回宮裡,才能第一時間解毒,六哥你沒意見吧?
六哥你要一同去京城嗎?
”
“我又不會醫術,去了也是幹瞪眼。
你們回京城,我去給大哥大嫂飛鴿傳書,讓大嫂進宮照顧千燈。
他們應當能同你們差不多時間抵達。
”梅六周身氣壓愈發低冷。
“能讓神醫大嫂來真是再好不過,那六哥打算去哪裡?
”
梅六看了眼趙墨染,“我去找小仙。
”
趙家公子多機智的人,立即明白了梅六那個眼神裡的意思。
“六公子想要打探消息,可以去任何一家錢氏客棧,這是信物。
在下也會讓手下人幫忙找。
”趙墨染交給梅六一塊精緻的令牌,上頭雕刻了一株君子蘭。
楚荀默不作聲瞧着趙墨染和梅六的互動,梅六拿了盟主家最高級的君子令,等于整個江湖正派都會幫梅六找陶小仙。
畢竟武林盟主在江湖,那是跟皇帝差不多的存在。
“千燈就暫時拜托皇上照顧,我先告辭。
”
“六哥……”
梅六跨出門檻,又回頭添了一句:“如果千燈醒了,懇請皇上讓她自己選是去是留。
”
說到底,梅千燈那個從小關系最好的六哥,嚷嚷着我妹妹好命苦的六哥,在妹妹和追求者同時“落水”的情況下,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毅然抛去了親情的枷鎖,不顧喪失戰鬥力的妹妹落入心機帝手掌心的安危,朝着另外一個姑娘馬不停蹄而去。
梅女俠後來醒過來的時候,雖然面上什麼都沒說,這筆賬卻悄悄記在了心裡。
楚荀讓人布置了馬車,親自抱着梅千燈出門,馬車上鋪了三層柔軟舒适的棉墊,上面罩着黃燦燦的禦用床單,還有一床蠶絲被。
空間有限,楚荀把梅千燈安頓好,自己隻能背貼着馬車内壁端端正正跪坐,剩下的一點地方放了瓶瓶罐罐的藥。
墨表:“皇上,要不您換輛馬車吧?
”八尺男兒縮在那邊,連腳都伸不直,叫人看着怪……覺得多餘。
“不用,朕就守在她邊上。
快趕路吧。
”
“是。
”
子時已過,月亮西沉。
歧陽城尚在一片寂靜中,以後,錢來客棧裡再不會有一位驚為天人的宋籠公子來喝霸王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