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千燈送走小劍,消沉了好一陣子,總是悶頭不語,有時候還看着某處發呆。
楚荀盡管是出于好意,可到底心虛,就變着法子想讨梅女俠歡心。
“莽夫,本太子帶你出宮玩兒怎麼樣,城郊行宮裡有一處人工湖,這時候已經結冰很厚,可以去滑冰。
”
梅千燈一邊擦拭袖劍,一邊淡淡回答:“這個冬天似乎有些難熬,近來皇上的身子不大好,這種關鍵的時候太子還是莫要貪玩,出宮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對皇上和天下都沒法交代。
”
某人吃癟,回書房念了會兒書,回來發現梅千燈還坐在屋子裡,一動沒動過。
楚荀又把熱臉貼上去:“那你來和我過過招,我深感武藝進步顯著,可狄木陽總是讓着我,沒什麼意思。
”
“太子你在我手下過不了十招……”
“你怎麼這麼看不起人!
”楚荀惱羞成怒,“要不這樣,我們來打賭,如果我過了十招,哪怕十招半,就算我赢,你得告訴我一個秘密,如果我過不了,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
梅千燈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出一陣冷風,顯然是很嫌棄楚荀這個幼稚的遊戲。
楚荀說完以後回憶一下卻覺得自己挺機智,他挑眉想:
如果本太子赢了,輸家就要把她的秘密說出來,梅千燈不知道他已經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不知道梅千燈敢說嗎?
萬一他輸了也正好,由他來說好了。
他的秘密就是已經知道了梅千燈最大的秘密,在梅千燈還不知道的情況下。
嗯,這邏輯雖然很繞,可兩個結果都讓楚荀十分期待。
他根本不給梅千燈拒絕的機會,撲過去拉起梅千燈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拽:“小鏡子!
拿兩把木劍來!
小鏡子——!
”
屋檐的積雪“撲簌簌”掉落一角。
小鏡子氣喘籲籲抱着兩把木劍交到楚荀手裡,楚荀丢給梅千燈一把,迫不及待攻向梅千燈。
第一招雁落平沙,第二招大鵬展翅,第三招橫掃千軍,第四招虛晃一槍,第五招放龍入海。
梅千燈讓着楚荀叫他使完了五招,才反攻。
她先攻其肋下,楚荀橫了劍,用劍身擋住攻勢,雙手并用使勁推出去,接住一招。
梅千燈停頓一下,略微驚訝,好幾天沒有和楚荀切磋,這厮武功确實長進了些,起碼力氣比以前大了。
“哼,跟你說了不要小瞧本太子!
”楚荀又出招,欲攻其不備,梅千燈身體比楚荀柔韌,一個下腰輕松劈開他的木劍,順便使出第七招倒持幹戈,反攻楚荀腹部,楚荀急忙刹車側旋避開,梅千燈緊咬上去,就要襲擊楚荀背後空門。
楚荀咬牙反手将劍擋在背後,雖勉強接住了這招,但還是沒定住身體,人踉跄出去幾步。
“小心了!
”梅千燈提醒一聲,楚荀回頭就看到女俠已經飛到自己頭頂準備落下來,楚荀趕緊往旁邊讓開,梅千燈的劍宛如一條蛇,畫着圈纏上楚荀的劍,楚荀就感到手腕陣痛,拿不穩自己的武器,對峙不出眨眼的功夫,楚荀的木劍飛了出去。
梅千燈想說楚荀已經輸了,可這厮跟打了雞皿似的,赤手空拳攻上來,并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更勇猛。
楚荀的腿長,站在半米開外,一腳輕松踢到梅千燈肩膀這麼高,硬是把梅千燈逼退回去,給了楚荀喘息的時間。
第十招敲山震虎,楚荀奮力一躍,整個人伸長了一隻胳膊朝梅千燈飛過來,梅千燈稍有遲疑,不知是不是瞧這太子今日太拼,故意想放水,明明可以接住這招,然後一腳就把那蠢貨踢飛,但梅千燈并沒有。
梅千燈堪堪避過飛來的龐然大物。
楚荀似有得逞的奸笑,立即變化招式:“第十一招了,你看好!
”
(~ ̄▽ ̄)~pia——
梅女俠終于出腳,還是決定踢飛太子。
太子摔在地上滾了兩圈,小鏡子吓得尖叫;“殿下!
!
!
”
楚荀爬起來卻是一臉陽光燦爛,簡直是個受虐體質,高興道:“本太子赢了。
梅千燈你得願賭服輸。
”
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區别于楚荀的激動期待,梅千燈顯得相當淡定,她朝楚荀招招手,示意他湊過去。
楚荀立即把耳朵附上,還強調一句:“必須是很重要的秘密啊,像我剛才偷偷放了個屁這種可不算。
”
“朱裡有個雙胞胎姐姐,叫墨表,是你的影衛。
偶爾我幫她值夜,得一直盯着太子,包括挖鼻屎的時候,放屁的時候,出恭的時候。
我一直沒告訴你。
”
太子漲紅了臉,跳腳:“這算什麼秘密,即便本太子不知道有這人和這事兒,可與你有何關系,不算!
重新說一個!
”
梅千燈也不反駁,依言又說了一個:“前兩天宋閣老讓我去幫跑了趟畫院□□畫,我留了一本放在枕頭底下。
”
太子臉更紅:“你留那玩意做什麼!
小小年紀不學好!
”
“宋閣老之前說是個正常人都用得到,還能讓生活更美好。
”
“……”
“夠了嗎?
”梅千燈把劍收拾了,想要去做别的。
楚荀大鵬展翅般攔住她的去路:“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算不得什麼秘密!
”
“你一開始又沒說清楚。
”
“我現在說清楚了!
”
梅千燈低頭思忖一瞬,太子是她的天,太子是她的地,太子是她的姑奶奶,遂妥協:“那好吧,要不然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女俠是早就看穿了楚荀的小心思,之前故意說些玩笑般的秘密。
楚荀搓搓手,完全不在意自己被梅千燈耍,瞪大了眼睛湊過去逼問:“那好,我問你……”楚荀的視線在梅千燈白淨的小臉上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話卻卡在喉嚨裡。
這要怎麼問出口呢……?
梅千燈耐心極好,淡定的站在原地,随便他看,等他問。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開始進宮就瞞了我什麼事情?
”
“并沒有。
”
“真的沒有?
”
“嗯。
”梅千燈認真點頭,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
她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想,梅女俠别的沒變,自戀的毛病好像被楚荀傳染了。
她深以為,自己僞裝得十分完美,不可能叫人發現了她是女兒身。
(隻怪你有個坑爹。
)
楚荀磨牙,有沖動想要揭穿這大姑娘,轉念又覺得太突然,跟新郎官臨近洞房一樣,原本迫不及待想要,臨陣又太緊張,怕自己做不好,萬一太快或者太軟或者找不對地方……反正生出來種種不安,又變慫了。
恰在這時,皇上的貼身太監笑公公來找楚荀,楚荀暫時放過梅千燈:“我晚點再來問你,這事兒還沒完!
”
梅千燈:“……”
皇上身體抱恙,忙壞了一整個太醫院。
可仔細檢查下來,又說沒有什麼大的毛病,隻是氣虛體乏,積勞成疾。
要讓皇上大好,就是脫了皇上的龍袍,安心靜養。
這卻并不可能,隻好多喝些補藥,又吩咐了禦膳房多做些補品。
楚荀到的時候,他老爹正在書桌後面坐着,穿着厚重的衣服,屋裡還升了好幾個火盆。
皇上精神倒還好,就是面色蠟黃,病态顯露無疑。
“荀兒,你過來看看。
”
皇上摒去衆人,與太子說悄悄話。
楚荀走過去,接過他老爹手裡的折子。
這折子的顔色是深藍色,乃密報而非大臣上奏。
其上所述,乃是前陣子北邊遊牧部落疑似與我朝某些昵稱賊子勾結的後續調查。
“真的是皇叔?
”
皇上點頭。
“朕沒想到,他對朕的恨已經如此深,居然不惜勾結外敵來擊垮朕的帝業。
”
楚荀越往下看,臉色越難看。
最後,楚荀把折子還給他爹,死沉着臉,正色道:“梅當家不過是年輕時候與皇叔交好,要說梅家與皇叔勾結,意圖謀反,若無确鑿的證據,斷不能冤枉了他們。
梅家上下幾百口人命都是無辜的。
”
“朕也不想懷疑他們,可梅子洲頭上源就是月河,偷運兵器與硝石最是便利,叫朕不懷疑也難。
”邊防關卡大多在陸地,看守森嚴,又不方便運輸,月河乃北方第一大河流,利用水路輸送資源是最好的選擇。
而梅子洲頭恰與要塞一線,又無官府管轄,絕對是走私買賣最有利的屏障。
楚荀咬牙,“梅家忠心耿耿,絕對不會與皇叔狼狽為奸!
”
“是梅千燈忠心耿耿,荀兒你要分清楚。
梅當家是怎樣的人,你又如何知道?
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後是要當皇帝的人,若為感情左右,如何明斷是非?
”
楚荀卻笑了,道:“明斷是非乃父母官之責,兒臣若為帝王,最該學會的不是權衡嗎?
以帝業為重。
如今矛頭直指梅家,以帝王之心而論,梅子洲頭有了收服的理由,不安分的王爺有了收拾的名頭,不過是多死幾個人的事情,在帝業面前,隻是必要的犧牲罷了。
”
皇上哪裡聽不出他的嘲諷,楚荀所說亦是他心中所想,無論梅家是否真的與宸王勾結,皇上想要一個怎麼樣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你既然都懂,朕也不多說了,此事你心中有個底便好。
”
“那梅千燈怎麼辦!
”
“緊張什麼,這不是還沒到草菅人命的地步,你之所想乃最壞的地步,朕雖然身體有些虛,腦子還不癡呆。
”皇上喝了口藥茶,壓下喉嚨口的不适。
“你也不小了,從明天開始與朕一同上朝。
”
“……是。
”
笑公公送楚荀出去,廊上正好碰到老太醫過來給皇上診脈。
楚荀便攔下太醫詢問:“皇上的身體如何?
”
太醫答:“皇上并無大礙,但國事操勞,日積月累之下身子骨有些枯竭,還需慢慢調養。
”
楚荀放他離開,自行回到明覺殿,就看見梅千燈坐在大廳的桌邊,桌上鋪着筆墨紙硯,正認真的寫字。
宋閣老前兩天布置了作業,讓每個人抄寫《孟子》三遍,明日要交。
因為課上楚荀沒答上來一個問題,宋閣老覺得太子學習不專心,連着三個伴讀一起要罰抄。
“别抄了,明早我不去上早課。
”
梅千燈投給他一個單純無辜的小眼神。
“父皇讓我明天開始一起上早朝啦。
”
梅千燈随即點點頭,并無驚訝。
太子年紀也不小了,确實應該正式進入朝堂,獨當一面。
可楚荀想的沒有這麼簡單。
他走近梅千燈,附在她耳邊說:“我想請你大嫂再來次京城,越快越好。
”
女俠又露出将将那個單純無辜的小眼神。
“來瞧瞧我父皇的病。
”
“皇上有那麼多太醫,我嫂嫂說到底還是江湖郎中,看南大人尚可勉強,實在看不得天子,萬一看壞了,賠不起……”
楚荀道:“有我在,我擔着,怕啥。
何況隻要你嫂子來看一眼,聽她說說看,不用她醫治。
”
“哦……我問問大嫂,她脾氣有些古怪,不一定還肯來。
”梅千燈應下楚荀的要求,又想了想,追問,“你信不過太醫?
”
楚荀正色回答:“你這麼大膽的都怕給皇上看病,那群太醫又如何不是。
我一是怕他們有所隐瞞,二是擔心他們有些毛病看不出。
”
反正太子殿下從來都不信任太醫院,當初聲帶發育嗓子疼的那陣子,也死活不肯請太醫來看,一個勁兒喝川貝炖雪梨。
想來,太醫們私底下也不太待見太子殿下。
不然後來為了給南百城看病,梅千燈喊來謝芸,楚荀難般一次傳喚太醫欲給自己撐場面,結果怎麼會一個都沒有傳來。
不知梅千燈心裡是如何想,面上僅僅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默默收拾桌子上的筆墨紙硯。
太子明天不用早課,這罰抄也就不急着交給宋閣老。
楚荀一直在旁邊傻站着看梅千燈的動作,直到梅千燈要回房去時,他才又開口:
“喂,莽夫。
”
梅千燈轉身,一臉迷茫。
“先前打賭你輸了,還沒完成賭約。
”
“太子你想問什麼?
”
“你爹與宸王,是否相識?
”
梅千燈沒有猶豫,平淡回答:“乃熟識。
”隻不過後來宸王不知什麼原因,不再和梅家走動,面上确實沒有走動,否則梅千燈與宸王那次在宮中無意的碰面,她不會驚訝。
但私底下,她爹和宸王有沒有聯系,梅千燈就不知道了。
這回,楚荀沒有不依不饒。
他朝梅千燈笑笑,安慰她:“沒事,我就突然想起來。
皇叔年輕的時候在江湖走動,肯定認識不少人,說不定認識你爹。
還真是認識啊。
不過我可警告你,現在皇叔不牢靠,你家可别再和他有聯系了,否則遲早殃及池魚。
”
“嗯……”
【小劇蛋】
太子與太醫的那些事兒。
一則:
楚荀剛出生的時候,産婆把他從皇後身下抱起來,交給等候的太醫查看。
因為胎兒楚荀胎位有點不正,太醫看過,産婆摸過,是楚荀的頭頂住了皇後娘娘的膀胱,頂住半天才被太醫慢慢施診正了胎位。
不止太醫吓得一身冷汗,皇後娘娘也在心裡罵這個死孩子,頂得她尿失禁啊!
皿水黃水流了一床啊!
!
!
那太醫是個毒舌的馬屁精,瞧了一眼楚荀,跟皇後說:“恭喜娘娘,小皇子簡直仙人下凡,跟二郎神似的。
”
二郎神額間有三隻眼,剛出生的楚荀因為額頭頂了膀胱太久,額頭上有一塊紅印子,好似一支三叉槍。
那印子直到楚荀半歲都還淡淡的像朵花钿。
從此以後襁褓中的小太子見那太醫就嚎哭,屢見不鮮,屢試不爽。
(楚荀:二郎神?
你全家才二郎神!
本太子怎麼着也該是紫薇大帝以上的神君!
怎麼好是牽隻黑狗的三隻眼!
)
二則:
楚荀快兩歲了還不肯斷奶,按理說喝母乳是件好事兒啊,可那奶娘居然生出了勾引皇上的心,專門趁皇上來看楚荀的時候拉開兇口哺乳。
皇上就誇過那奶娘一句:“你奶水挺足。
”
奶娘心裡想接:皇上要喝嗎,管夠。
卻到底沒有那份膽子。
誰不知道這宮裡,皇上專寵皇後啊。
不過奶娘的相公——是個太醫!
沒多久就發現了自己媳婦想爬牆的歪心思,為了自家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那太醫沒有說破,隻想出來了個壞主意,目的很簡單,讓他媳婦不再當小太子的奶娘咯。
所以他每天晚上等他媳婦睡熟以後,就在她那兩點上抹黃蓮。
不明真相的小太子一喝奶就是一股苦味,哭還來不及,哪裡肯喝,一天下來哭得力氣也沒有了,傳了太醫,太醫院的太醫們避嫌,讓那奶娘的相公太醫過來查看,那太醫怎麼可能查得出原因,沒幾天奶娘就被辭退了。
(楚荀:喝奶之仇,要怎麼報!
)
三則:
當太子殿下長到六七歲的時候,已經完全顯露出了臭美自戀的本性。
那是他對太醫們沒有明确的敵對,隻是内心深處隐隐不喜,那是來自嬰兒時期的陰影。
那日小太子午膳的時候啃豬肘子,有些粘牙,吃到一半覺得門牙疼,就讓太醫來瞧瞧。
來的太醫是個小夥子,青澀得很,顯然是剛進太醫院,摸不清各路主子的脾氣。
他一看太子的牙,這太簡單了。
“太子殿下蛀牙了。
”
皇上和皇後也不以為意,讓太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太醫撸起袖管毫不客氣,“太子殿下再張下嘴。
”
小楚荀當時天真啊,就聽話的張嘴了:“啊——啊!
!
!
”
他被太醫徒手拔了顆牙,還是門牙!
捂住嘴瞬間就飙淚猛哭,就聽那太醫還氣定神閑:“陛下,娘娘,這是太子殿下第一顆換了的乳牙,我娘說上排的乳牙要丢床底下,下排的牙丢屋頂。
太子這顆是要丢床底還是留着作紀念?
”
(楚荀:(╯‵□′)╯︵┻━┻還我門牙!
)
(作者北門南牙,小号門牙,乃太子殿下第一顆乳牙修煉成精……)
(總菊:别跑,建國以後不許成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