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大唐戰神(3)
聶初塵神色黯然,率百餘女兵等候在城門口。
其實她倒也沒有什麼羞于面見故人的心思,隻是念及當時與孔晟不得不分道揚镳,心裡的那份苦痛一直遲遲壓制在心底,如今卻因為兩人的再次相見而瞬間噴發起來,讓她很是傷感。
她至今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她自認為沒有辦法選擇出身。
她是史思明的女兒,無論她否認還是承認,接受還是回避,這都是事實。
何況,養育她成人的恩師正是史思明麾下心腹。
而孔晟卻是大唐重臣。
兩人的立場本來就是天然對立。
聶初塵嘗試着想要将孔晟勸降到史思明的陣營中。
她的想法很簡單,以孔晟的才能和勇猛,肯定會受到其父史思明的重用,而孔晟與史家聯手,也必然能打下一片海闊天空的基業來,自家稱王做主,豈不是比給别人當臣子更好?
但她怎麼知道,孔晟從一開始就洞悉了史思明的悲慘結局和史家跳梁小醜昙花一現的注定命運。
更重要的是,史思明父子禍亂中原,殃及天下百姓,而且史思明為人兇殘,造下無邊殺孽,這是孔晟深惡痛疾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去投靠史思明,為史思明賣命效力呢?
因此,兩人當時非但沒有談妥,實際上還談崩了。
站在聶初塵的立場上看,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心安理得的留在孔晟身邊,因為她的生父正在與大唐朝廷為敵。
時過境遷,史思明被史朝義殺害。
史朝義旋即誅殺了史家不少親眷。
這讓聶初塵看到了權力争鬥的殘酷,以及為了權力骨肉相殘的人倫慘烈。
痛定思痛,她對于史家已經再也沒有了半點的歸屬感。
而且,史思明死了,她留在史家唯一的牽挂也就沒了,從史朝義派兵圍剿追殺她的一刻起,她實際上就已經跟史家劃清了界限。
這是她願意以聶初塵的名字再次面對孔晟的關鍵因素。
但經過了這麼多事,風雲變幻,她和孔晟還能回到過去嗎?
她沒有多想。
她如今想要做的,無非是給跟随自己許久的這三千女兵姐妹找一條活路和出路。
兩匹快馬飛馳而至,聶初塵紅衣勝火站在原地,一眼就看到了率先馳來的兩名女子當中,其中一人就是西奚公主蘇婳。
蘇婳留在孔晟身邊她并不奇怪。
因為蘇婳早就變成了孔晟的女人,如今想必已經好事成雙了吧?
聶初塵神色落寞,幽幽道,卻是迎了上去。
蘇婳打住馬,也沒有下馬,就在馬上凝視着看上去與過去沒有太大區别的聶初塵,依舊是一襲紅衣,一張長弓,姿容豔麗,眉目如畫,如同盛開的牡丹。
蘇婳突然輕輕一笑道:“哎呦,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不是昔年車門山上的聶姑娘、聶寨主嗎?
”
蘇婳語含譏諷。
聶初塵柳眉一挑,若是昔年的她,性格火爆,最是吃不得屈。
雖然目前她落魄在許州城,也容不得蘇婳出言挑釁。
但經過了這麼多風風雨雨,聶初塵的性格棱角也被磨平了不少,她盡管心裡怒火滋生,但面上還是保持着基本的平靜,淡淡道:“蘇婳公主,難為你還記得奴家。
”
聶初塵竟然沒有反彈,這倒是讓蘇婳有些意外。
這與她印象中的聶初塵有些不同了。
她眼珠子一轉,在馬上咯咯嬌笑起來:“聶姑娘,你在許州作甚?
可是聽說孔郎率軍北上讨賊,必定路過此處,特意來此等候的嗎?
”
聶初塵微微拱手冷冷道:“蘇婳,你無需冷嘲熱諷。
奴家若不為這三千姐妹,早就遠走高飛了。
”
蘇婳淡淡道:“聶姑娘原來都是為了别人着想——可是聶姑娘你可曾想過,你當日一走了之,絕情決義,孔郎情何以堪?
你口口聲聲為三千姐妹着想,又何嘗為孔郎想過——孔郎乃是大唐郡王,所掌之兵兵部皆有名冊登記,平白無故多了三千人馬,讓孔郎如何向皇帝交代?
再者,三千女兵糧草辎重所費許多,讓孔郎如何承擔?
”
蘇婳的聲音雖然是淡淡的,聲調也不高,但卻字字句句誅心,直逼聶初塵的心扉。
蘇婳隻是說出了一些擺在桌面上的問題。
她知道孔晟有能力化解這些問題,在孔晟心裡,不動聲色地收編聶初塵手下這三千女軍不成問題。
但,蘇婳氣不過聶初塵為了史思明抛開孔晟不顧的行為,故意說出來讓聶初塵難堪的。
聶初塵臉色驟變,旋即漲紅起來。
蘇婳的話雖然難聽,讓她羞憤難耐,但卻都是大實話。
聶初塵心念電閃,突然間有些心灰意冷,同時哀傷絕望起來。
她其實并沒有奢望能跟孔晟重修舊好,她隻想孔晟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收留她手下這三千無家可歸的女兵。
這些女兵都是她在範陽一帶招募的苦命女子,絕大多數都失去了親人家園,若是就地解散,這些曾經為史思明叛軍效命的女軍的下場可想而知。
聶初塵垂下頭去。
站在她身後的心腹革木花見自家小姐被眼前這位盛氣淩人的美貌女将給逼得面紅耳赤,再也忍不住大聲道:“将軍,我們何必仰人鼻息寄人籬下呢?
你帶着我們三千姐妹,這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
”
蘇婳是何等身份,怎麼可能吃聶初塵麾下一個女兵的氣頭。
她冷笑起來道:“天下之大,都是大唐之天下,爾等身為範陽叛賊,當為天下人共讨之!
”
蘇婳跟聶初塵說話還留了三分餘地,但面對革木花她卻是不留任何情面。
革木花怒目圓睜,她也是性格彪悍的女中豪傑,武藝高強,她生平就服聶初塵一人,盡管已經意識到蘇婳身份不一般,但還是怒形于色道:“即便我等姐妹被天下人追殺,也強似在你這等人面前奴顔婢膝的好?
!
”
蘇婳勃然大怒:“放肆!
你竟敢口出狂言,在本公主面前如此講話……”
蘇婳嘡啷一聲拔出腰間的彎刀,就要拔刀相向。
革木花也不甘示弱,腰身一挺,一柄長劍霍然出鞘。
劍拔弩張之際,突然聽身後傳來一個無奈的苦笑聲:“蘇婳,你這又是何必?
”
蘇婳扭頭,見孔晟下了馬緩步而來,神色複雜。
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适當地“敲打敲打”聶初塵也就罷了,倒也不是真的要把聶初塵擠兌走。
畢竟聶初塵是孔晟的女人,她知道孔晟為人重情重義,隻要聶初塵稍稍放低身段,認個錯,他一定是會原諒聶初塵的。
蘇婳當即眼珠子一轉,她一臉的怒色在悄然之間隐退,取而代之的是狡黠的微笑,她揮了揮手,調轉馬首從一側擦着聶初塵等女的身側沖進了城中去。
骨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追着蘇婳的身形而去。
孔晟緩步走來,望着蘇婳打馬遠去的秀麗背影暗暗搖頭。
蘇婳是什麼樣的個性,他如何能不知,要論手腕和心計,也就是楊雪若能跟蘇婳有一拼,骨雲也好,紀國也罷,包括聶初塵,都很難望其項背。
蘇婳故意咄咄逼人主動挑釁聶初塵,除了情緒上的宣洩之外,更多的是試圖将強勢的聶初塵壓制下去,避免聶氏在孔晟心裡占據更大的位置。
當然,在心底深處,蘇婳其實對孔晟此番試圖與聶初塵重修舊好有些不以為然。
在她的潛意識裡,史思明是天下知名的兇殘逆賊,那麼,史思明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裡去?
聶初塵也扭頭望向了蘇婳的背影。
她是性格火爆,但卻并不傻。
從蘇婳的表現和咄咄逼人的姿态來判斷,她知道自己前次與孔晟“分道揚镳”已經種下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裂痕,即便孔晟願意與自己重修舊好,兩人也很難回到過去了。
她幽幽一歎,轉頭又望向了孔晟,眼眸中閃爍着落寞的光彩,心裡卻是拿定了主意。
孔晟輕輕一歎:“初塵,多日不見,你可曾安好?
”
“孔……多謝郡王挂念,奴家一切安好。
奴家與三千姐妹流落許州,還請郡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收留她們,給她們一條出路。
奴家感激不盡!
”聶初塵強自忍住淚,躬身下去。
孔晟伸出手去試圖攙扶住聶初塵,但聶初塵卻在不經意間将自己的身形避了開去。
孔晟一怔,神色旋即有些失望。
時過境遷,此時的聶初塵當真是變得非常陌生了,她肯留在許州面見自己,為的就是給這三千女兵找一條活路?
“我自有安排,你放心。
”孔晟苦笑一聲:“隻要你願意,從今往後,世間再無史朝英,有的隻有聶初塵,昔日車門山上女頭領、夏邑軍中女将軍、洛陽城中……孔某之紅顔知己!
”
聶初塵再也控制不住滿腹的幽怨和傷感,她掩面而泣。
孔晟這字字句句其實都直指兩人的過往,但是,過了這麼久……聶初塵還是過去那個單純直爽的聶初塵嗎?
秋風拂面,聶初塵無聲的站在風中哽咽着。
孔晟沒有上前去安慰什麼,他直覺他和聶初塵之間如今橫亘着一道無形的鴻溝,眼前的女子,身材依舊火辣,容顔依舊豔麗,但卻給他一種極強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