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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民亂(6)

權唐 格魚 4616 2024-01-31 01:12

  第六百八十八章民亂(6)

  孔晟大笑:“先生太客氣!

  楊統輕歎一聲:“郡王,請恕在下直言,面對袁瑛亂民起事,郡王理應派大軍圍剿,更不可孤身犯險。
郡王以千把人馬前往德清平亂,若是被亂軍圍攻,後果不堪設想。
在下知道郡王悲天憫人,痛惜百姓,此行并無與袁瑛一黨作戰之意,但……”

  孔晟笑容斂去,淡淡道:“孔某之所以隻帶一千人馬前往德清平叛,先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江南軍與江南豪門世家皿肉相連,不少世家子弟在江南軍中為将,因為本王推動土改新政,世家子弟對本王恨之入骨,這些江南軍若随孔某平亂,未必會真心誠意為朝廷出力,甚至會聚衆生事,為防萬一,所以才隻調動一千江南官軍随行。

  “此外,江南官軍出自江南,本鄉本土,而袁瑛聚衆則多為本地流民,本王實在是難以指望上江南軍了。

  “更重要的是――”孔晟的聲音旋即低沉下來:“孔某斷定,袁瑛聚集流民造反,背後有人暗中撺掇資助,其目的必然是針對本王來的,事實上,他們似乎也已經達到了目的,即便本王平息了這場民亂,在朝廷那裡也難辭其咎。
如果江南豪門世家各自進京蠱惑生事,朝廷下诏廢除了本王的土改新政也不是不可能。

  楊統歎息着:“這一點,在下也想到了。
郡王,這世間最難觸碰的就是豪門世家的利益,自大唐開國以降,世家大族把持朝野,堵塞晉身路徑,寒門隻能承受壓制和欺淩。
這還是郡王的鐵腕,若是換了旁人,恐怕這土改新政連半點推進的希望都沒有……”

  “但在下堅信,朝中并非全是無能昏庸之輩。
而皇上,也是英明天子。
在下之前代郡王執筆接連上書,直言土改新政之利國利民,如果能得到朝廷和皇上的認可,新政落實完全可期。
至于這些許地域民亂,其實不足為道。
但郡王必須要快刀斬亂麻,盡快平息此亂,否則遲則生變。

  楊統拱手肅然道:“德清是在下鄉裡,在下在德清還有幾分民望,請郡王放心,在下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要四下奔走,遊說各鄉士紳百姓向郡王倒戈!

  孔晟躬身施禮:“如此,有勞先生了。
穆大哥,你帶幾個人随先生先行赴德清,見機行事!
至于孔某,拖延兩日行軍便是!

  袁晁和楊統先後兩撥人先期秘密趕赴德清,一路是勸降袁瑛,一路是暗中見機行事,利用楊統在德清的民間影響力,看看能不能讓袁瑛一黨出現内亂,瓦解其聲勢。

  但實際上,這兩路人馬雖然都是孔晟安排出去的,但他本人對袁晁和楊統的努力不抱任何懷疑、卻也不抱任何希望。

  孔晟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他一直對官方和民間的信息來源抱某種懷疑态度。
以他看來,能跟袁瑛起兵造反的人肯定是老百姓中的中下層,簡而言之就是無地流民和失地農人,這一群體在江南肯定數量龐大,但局限于德清周邊地域來說,頂多不會超過二十萬人。
從國民的本性來說,但凡能吃上飯的人,哪怕是吃個半飽,都不會去冒着殺頭的風險去造反,尤其是在江南這種魚米之鄉,民風安逸閑散慣了。

  而這麼龐大的一個群體,不可能全部都心甘情願地跟随袁瑛造反。
至少有半數是被裹夾的。

  問題的關鍵還在于,袁瑛隻占據了德清附近一線地區,城池隻有兩三個縣城,如何來養活十餘萬的軍隊,他的辎重兵器從哪裡來。
單單靠德清縣的糧草儲備去供養一支十萬大軍,顯然是很滑稽的。

  所以,在孔晟看來,所謂袁瑛麾下的十餘萬衆,其實能上戰場為袁瑛所用的也就是一兩萬人,撐死了。
而更多的是,被袁瑛一黨裹夾在縣城中的流民和人口。

  即便是有這麼一兩萬人武裝起來,在孔晟看來也不堪一擊。
即便不敵,孔晟完全可以從容而退。

  所以,孔晟這才隻帶一千多人馬而來。
實際上,孔晟真正要用的無非還是江甯鐵騎五百人。
有這五百鐵騎,足矣。

  靠大軍圍剿,不知道要造多少殺孽,讓無數流民無辜慘死。
孔晟不願意這麼做。

  孔晟率軍緩緩前行,五百江甯鐵騎神色肅殺軍容之嚴整,進退有序,讓江南軍一千人看得心内凜然敬畏。
這五百悍卒骨子裡皿脈裡發散出來的某種殺氣,足以說明了他們超強的戰鬥力。
這些沒有經曆過真正戰陣的江南軍卒其實很難想象,像這樣一批悍卒到了戰場之上,該是如何的兇猛無敵。

  幾騎快馬從後馳來,孔晟回頭一掃,見竟然是那沈氏的沈二公子,眉梢一挑,眼眸中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的東西。

  沈二到了近前,在馬上躬身施禮道:“郡王,學生熟悉德清,今特自告奮勇,前來郡王軍中效力。
若是能早日平息禍亂,對于我沈氏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孔晟哦了一聲:“難得沈二公子如此深明大義。
也罷,你就留在我軍中協助我平息叛亂便是。

  旋即,孔晟似乎有意無意地追問了一句:“沈二公子,據聞吳興沈氏根基在德清,怎麼此番逃難,似乎隻有沈二公子逃離了德清,沈氏家大業大,其他人等難道避難到了别處?

  沈二被問得一愣,馬上神色微變,卻還是躬身勉強笑道:“回郡王的話,我們吳興沈氏根基的确在德清,不過,亂起之時,我沈氏家主就率家族多數人避往山南江州了。
我沈氏在山南也薄有産業,避往山南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了。

  “哦。
避往山南江州了啊……”孔晟笑了起來,卻是沒有再問什麼,立即扭頭催馬向前,不再理會沈二。

  沈二在馬上眸光閃爍,卻是悄然帶着自己的幾個随從家仆慢慢跟随在了孔晟軍隊之後,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孔晟心頭冷笑起來:沈氏的人竟然舍近求遠,放棄江南道的其他州府不去,反而退往更遠的山南江州,這聽起來似乎沒有問題,細一想問題太大了。
這其中必然有詐,這從一個側面再次驗證了孔晟心裡對沈氏的懷疑。
隻是他的懷疑沒有具體的證據支撐,孔晟并沒有表現出來。

  德清縣。

  德清縣,取名于“人有德行,如水至清”。
這雖然隻是一個縣城,但卻是整個江南著名的魚米之鄉,還是江南兩大豪門之一的吳興沈氏的發迹之地。
沈氏在此地已經繁衍了數百年,沈氏族人的枝葉散布整個江南北部地區,尤其以德清為多。

  而袁瑛起事之後,驅逐了德清縣令,占領了德清縣城,其帥府就設在了城中最大也是最繁華的一處府邸中,沈氏的祖宅。

  城中十餘萬衆,正如孔晟的判斷,多數都是從各地聚集而來的流民及其家眷,真正武裝起來的能為袁瑛所用的也就是一兩萬人,而且因為沒有經過真正的軍事訓練,談不上什麼戰鬥力。

  但袁瑛為謀反謀劃了這麼久,肯定不可能毫無準備。
他暗中串聯各州府縣有野心的士紳豪強,約定一起起事,将來共分天下,最不濟也要瓜分江南一地。
所以,在袁瑛軍中,實際上士紳豪強的家仆家丁占據了很大的份額。
這批人平素被各地豪強秘密操練,倒也具備一定的兇悍素質。

  袁瑛選擇在這個時候起事,自然是經過慎重思量的。
在袁瑛看來,中原亂未平,朝廷沒有精力顧及江南,而江南隻有楊奇的數萬江南軍,多數部署在江甯一線,對于偏遠的德清一帶,鞭長莫及。

  所以,袁瑛輕而易舉地就率軍攻占了德清縣城,“打土豪分田地”的旗号和聲勢造起來,很快就吸引到了各地流民。
流民蜂擁而至,袁瑛委派心腹之人,分兵數處,此時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已經占據了江南北部幾個富庶的州府縣。

  袁瑛的隊伍瘋狂擄奪财富和糧食,因為有錢财可分可以吃飽飯,前來投奔袁瑛的人越來越多。
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就聚集了十餘萬人,雖然都是烏合之衆,但也極大的刺激了袁瑛的野心,讓他信心爆棚,産生了占領江南一地自立為江南寶勝王的念頭。

  袁瑛端坐在沈氏家主的位置之後,台下兩側是他自行冊封任命的文武官員,真正占據要職的都是各地的土豪劣紳,沒有普通流民。
袁瑛這個人很聰明,他選擇的合作者都是各縣中下層的士紳豪強,至于那些真正的大家族大豪門,不屑于他為伍。

  袁晁被人帶進來,走進堂中,看着大刺刺坐在最上頭的神色傲慢的堂弟袁瑛,又看看人模狗樣分列兩排的所謂文武大臣,心頭産生了某種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袁晁苦笑一聲:“三弟!

  袁瑛冷笑一聲,沒有吭聲。
袁瑛左下首的一個身着铠甲的壯漢――原德清某鄉紳、現如今寶勝政權的大元帥張武爆喝一聲:“放肆,見了我寶勝大王,竟敢不大禮參拜?
跪下去!

  袁晁愣了下,望向了袁瑛。

  袁瑛臉色陰沉,擺了擺手道:“罷了――袁晁,你自在那江甯郡王麾下作威作福享受榮華富貴,來到我德清義軍之中,意欲何為?

  袁晁見袁瑛态度不善,心頭就涼了半截。
但他奉命而來,有些話不得不說。

  他橫下心,大聲道:“三弟,為兄奉朝廷江甯郡王之命,前來勸爾等歸降……”

  袁晁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袁瑛狂笑着打斷了:“朝廷無道,各地貪官污吏魚肉鄉裡,我江南百姓沒了活路,這才有吾輩率衆揭竿而起!
所謂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既然那李氏能當皇帝,吾輩又何嘗不能坐穩江山?

  “三弟,諸位,朝廷大軍壓境,江南軍數萬正在江甯枕戈待命,若是諸位再不懸崖勒馬,恐怕大軍所至,雞犬不留啊……”袁晁知道此番自己多半是要白跑一趟,袁瑛的變化太大了,他此刻正在狂熱頭上,根本不是自己能勸阻的。

  袁瑛冷笑:“中原叛亂未定,那唐朝皇帝無力染指我江南。
至于楊奇麾下的那幾萬江南軍,根本就不值一提。
聽聞那孔晟率大軍前來圍剿我義軍,你且看我等神兵如何将之擊潰!

  “我義軍受命于天,為江南百姓争一條生路。
本王舉旗不足半月,各地百姓義士紛至沓來,十餘萬大軍屯集在此,不日就要攻陷整個江南兩道十八州!
本王更是得諸位仁人志士相助,如今我義軍正是兵強馬壯之時,你卻跑來讓我歸降,真是荒誕之極了。

  “來人,将這朝廷奸細給我抓起來,遊街示衆!
”見袁瑛沒有反對,那張武暴跳如雷,揮舞着手臂,一群如狼似虎的豪強家兵立即沖進來,将袁晁捆縛起來,無論袁晁怎麼呼喊,袁瑛都冷漠不聽。

  袁晁被推出去遊街示衆,城中滿是流民擁擠在街道上,本地的百姓大多閉門不出或者逃難了。

  袁晁被幾個家丁一路推出去,很多流民鼓噪着撿起路邊的石子贓物紛紛投擲在他的身上,袁晁眼眸中掠過一絲悲哀,他沒有畏懼,隻是心裡哀傷,他知道袁瑛完了。
别看袁瑛此刻聚集十餘萬流民貌似勢不可擋,但在孔晟和官軍的手段面前,遲早都是敗亡的命運。

  楊統和兩個仆從混在路邊的流民群中,眼睜睜看着袁晁神态狼狽被押解上了城樓,嘴角微微一抽。
楊統其實比袁晁混進德清更早一些,他暗中拜訪自己過去熟悉的士紳和故交親屬門第,得到的消息讓他心情沉重。

  表面上看,袁瑛打家劫舍擄掠士紳豪門财物糧草,并以此來作為吸引流民和百姓參加義軍的招牌,實際上這都是假象。
在袁瑛軍中占據高位和主導地位的都是各縣士紳豪強,而像吳興沈氏這樣的大豪門,也隐沒其中。

  楊統意識到,袁瑛似乎得到了江南很多世家豪強的明裡暗裡的支持。
豪強助他招兵買馬,助他糧草和财帛,這讓袁瑛的隊伍在最短的時間裡擴張起來,而野心也在迅速膨脹。

  如果是這樣的話,袁瑛起事就不是一起小規模的民亂,而是一場極有可能要禍及整個江南的被世家豪強推動的大-暴-動,不要說孔晟隻帶一千多人來,就是楊奇的幾萬江南軍群起而出動,想要滅了袁瑛平息禍端也不那麼容易。

  這種擔心讓楊統沒有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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