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美人計、連環套(1)
府門前停着一輛黑色的馬車,馬車并不豪華,至少與長安權貴們乘坐的馬車相比,堪稱簡陋。
而馬車前隻侍立着一名三十許的車夫,車後則緊随着兩名眉清目秀的侍女。
作為當朝太子妃而言,這樣的儀仗做派出乎人意料。
如果不是獨孤氏天生不喜奢華鋪張,就是此刻正值太子李豫被皇帝打壓幽禁的敏感時刻,此女更願意低調行事,不想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這是一個非常明智而且是很聰明的女人。
孔晟掃了一眼,心頭略有些驚訝。
他對李豫的這位太子妃其實并不了解,隻是略有耳聞罷了。
他緩緩上前,站在了台階上。
車夫趕緊上前掀開車簾,又安放好了下車墩。
兩名侍女一左一右上前,車簾掀開,一個風姿綽約體态曼妙的妩媚少婦出現在孔晟眼前。
這少婦的眉眼五官生的非常精緻細膩,搭配在一起,顯得很協調,給人一種柔媚之美。
這與她偏陰柔的氣質相符合。
孔晟深邃的目光投射過去,但也隻在獨孤氏的面孔上、身上一掃而過,沒有多看,畢竟對方是皇太子妃子,在禮節上不能有半點缺失。
緊盯着太子的老婆看個不停,那可是大忌諱。
孔晟拜了下去:“孔晟見過太子妃!
”
獨孤氏面色輕柔,聲音更是嬌媚可人,媚到了骨頭裡,輕輕笑道:“孔郡王不必多禮,倒是我來得冒昧突然,不知道有沒有打擾郡王呢。
”
這是孔晟第一次見獨孤氏,李豫最愛的續弦。
孔晟對于獨孤氏的了解或者說是印象,隻停留在與李豫有關的支離破碎的曆史信息片段中,沒有成體系的概念。
不過,這當面一看,這女子頂多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比紀國甯國的年紀略大一點,正處在芳信年華風情萬種的年齡段。
“太子妃請進府中待茶!
”孔晟沒有跟獨孤氏在府門前客套寒暄,對方既然不暴露行蹤前來,他又何嘗想要驚動别人呢?
要是太子妃探訪江甯郡王府的消息傳出去,還不知道要在朝野上下掀起怎樣的波瀾來。
誰都知道太子李豫與孔晟不睦,既然如此,太子妃跑到孔家去做什麼?
沒有事都會讓人琢磨出事來,沒有是非也會生出是非來。
孔晟率先帶路,獨孤氏帶着兩個侍女袅袅婷婷跟随在後,悄然進了孔府。
一路之上兩人并無半句交談,直奔孔晟待客的正廳,進廳分賓主坐定,上了孔晟獨有的綠色清茶,孔晟這才臉色一肅凝聲道:“不知太子妃駕到,有何見教?
”
獨孤氏微微一笑,卻是沒有直接回答孔晟的問話,而是動作優雅的端起五彩釉面的茶盞來,湊在嘴邊小啜了一口清茶,忍不住輕輕贊歎道:“我聽聞孔郡王府上有一種綠茶,無論是茶葉炮制、沖泡之法都與衆不同,今日品嘗果然是清香可口,令人回味悠長。
”
孔晟笑了笑:“孔某天生口味有些古怪,所以就自己炮制了些清茶,味道太淡,太子妃不嫌棄就好。
”
“如此清茶,生平罕見,倒是我有福氣了。
”獨孤氏笑着,眸光清澈地望着孔晟,放下茶盞輕輕道:“昨日我父前來,想必已經道明了我的用意。
不瞞郡王說,這也是太子的意思。
我想來,你我兩家冤家宜解不宜結,太子讓我轉告郡王,如果過去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郡王見諒。
”
李豫安排的?
孔晟心裡有些驚訝。
孔晟神色不變:“昨日孔某已經與獨孤大人說得通透清楚,孔某與東宮本無嫌隙,談不上化解冤仇。
還是那句話,隻要太子不再處處為難孔某,孔某自不會不識時務。
如此小事,實在不值得讓太子妃親自跑上這一趟。
”
獨孤氏眸光一轉,輕輕道:“既然孔郡王如此痛快,那為何又要拒絕我的好意呢?
”
獨孤氏說的是孔晟婉拒赴她的宴請之約。
孔晟故作迷糊:“太子妃的話,孔某其實聽不明白。
”
獨孤氏清澈的眼眸中光澤越來越亮,輕笑一聲道:“孔郡王才智過人,天下無人可及,難道真不懂我的意思嗎?
我在我父府上設下文宴,邀請孔郡王赴約,可郡王拒絕賞光,白白讓我準備了多時,苦苦等待喲。
”
孔晟似笑非笑:“太子妃既然想要借文宴來廣而告之,表明東宮已經與孔某化敵為友,那麼,此番來孔某府上,又何必遮遮掩掩隐蔽行藏呢?
”
獨孤氏突然咯咯嬌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别有一番魅惑的風情:“孔郡王真是一個有趣的人,你難道不明白,我設宴做東,邀請的可不僅僅是孔郡王一人,況且還有吾父作陪,自然可以毫無忌諱;但我一介女流,又是後宮親眷,獨自登門拜訪郡王,若是傳揚出去,終歸有些流言蜚語出來,無論是對東宮還是對郡王,都不好,你說是不是呢?
”
孔晟神色淡然:“太子如今被陛下嚴命,在骊山别宮閉門思過……若是太子妃想要利用孔某去達到什麼目的,恐怕是白費心思了。
”
“請恕孔某直言――當今陛下皇子當中,最适合當儲君的還是太子,以孔某對陛下的了解,陛下雖然對太子有些失望,但還不至于廢儲。
隻要太子能安守本分,将來自有那麼登雲化龍的一天。
可問題的關鍵在于,太子能力雖強,但個性強勢,又貪戀權勢,長久以來結黨營私拉攏朝中大臣為己所用,在朝堂之上動辄對陛下诏命構成掣肘……”
“太子終歸隻是太子,不是一國之君。
當太子不像太子,皇上不像皇上,皇上會怎麼做?
在孔某看來,皇上已經太過仁慈寬容,屢屢退讓,在讓無可讓的情況下才對太子略加懲處,若是太子或者太子妃想不通這一點,那就危險了。
”
孔晟娓娓而談,話語清淡卻又一針見皿,并沒有給李豫或者獨孤氏留什麼面子。
獨孤氏俏臉微紅,有些尴尬的垂下頭去,搓了搓手扯了扯自己華麗的衣裙襟擺。
孔晟的話雖然很難聽,但卻是大實話,号準了太子李豫的脈搏。
獨孤氏比誰都清楚,而平日也沒少勸告李豫,隻是李豫個性強悍,不甘人下,又擔心皇帝會廢儲,所以就一直沒有停止試圖架空皇帝的小動作。
李豫雖然寵愛獨孤氏,但在這種問題上,卻不可能聽從一個女人的建議。
況且這是他的本性,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獨孤氏能改變李豫,那李豫也就不是李豫了。
某種意義上說,包括老皇帝李隆基在内,李氏皇族的這些人,其實都有些剛愎自用的毛病,多少有點自以為是,很難聽得見别人的話去。
隻不過,在李豫身上表現得要比當今皇帝李亨明顯罷了。
“所以太子妃想要通過孔晟來向陛下傳達改過自新的信息,同時向天下人展示太子殿下的寬容雅量,實在是本末倒置,很沒有必要啊。
”孔晟淡淡一笑:“太子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遵照陛下的昭命,安安靜靜呆在骊山修身養性,徹底放下長安城裡的蠅營狗苟,這才是保住他太子之位的正确做法。
”
“太子妃以為然否?
”
當孔晟清朗低沉的聲音傳進獨孤氏的耳朵,她忍不住擡頭來望着孔晟,嬌柔的面孔上浮蕩着些許的無奈和尴尬之色:“不管郡王怎麼看,但太子想要與郡王交好化解嫌隙絕無半點虛假。
”
孔晟笑了,突然道:“太子妃可知我與東宮敵對,陛下樂見其成?
換句話說,孔某與太子之所以勢同水火,與陛下在幕後的推波助瀾不無關系。
陛下要通過孔某牽制東宮,所以才讓孔某執掌禁軍,值司宮禁防衛,而即便是此番罷免了孔晟的神策大将軍之職,也牢牢将禁軍之權掌在自己手中。
”
“這是陛下的禦下之道,也是陛下的帝王心術。
若是孔某與東宮友好相處,恐怕會引起陛下的更大猜忌,這樣一來,太子的儲君之位更加會岌岌可危。
”
孔晟的話說得獨孤氏花容驟變,陰沉了下來。
其實這層窗戶紙并不具有太高深的技術含量,幾乎是一捅就破,朝中不少重臣都心照不宣,即便是李豫也未必就不門清。
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豫此番更多是對于未來的焦慮不安,害怕皇帝會不管不顧地廢儲,所以才忽視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他以為讓自己的太子妃和老丈人出面代表他與孔晟化敵為友,來向皇帝表明自己痛改前非的态度,卻不料這樣更有可能适得其反,誘發皇帝更大更深的猜疑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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