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上元節,睢陽各地攜家帶口來夏邑投奔歸附孔晟這個河南道督軍使和遊騎将軍的百姓越來越多,原本冷僻的夏邑城竟然因此一躍成為方圓數百裡之内最熱鬧的城池,人氣旺盛。
有了人氣比什麼都重要,孔晟打出了安民招兵的告示,廣而告之,凡來夏邑城安家落戶的百姓,官府會統一調配宅子家園和土地,并免除一年的徭役賦稅。
而凡報名參軍者,将擇優錄用,給予官軍中最優惠的待遇。
孔晟這麼做是許遠的主意。
因為河南目前缺糧,指望掠奪叛軍的糧草或者從外地營運,其實都不是長久之計,而真正的治本之道還是在于鼓勵農耕,當今夏邑周邊因為戰亂絕大多數農田被廢棄,而原本的土地主人也早已或罹難或逃離,官衙統一再分配後,得到土地的農人會在開春後播種,隻要堅持到夏季,就能有第一茬的糧食豐收,至少能解決夏邑軍民自身的自給自足。
農耕和安民事務,孔晟拜托給了許遠。
許遠雖然性子懦弱一些,但作為地方長官已經多年,治理民生有着豐富的經驗。
而招兵事務,孔晟命令南勇主持,至于日常練兵和城防守衛,則交給了李彪李虎諸将。
一時間,夏邑的各項建設如火如荼,全城軍民積極投入到熱火朝天的建設保衛自己家園的浪潮中去。
其實在上元節之前,聶初塵和南宮望就帶領洪澤水寇化妝為商隊,繞過彭城,經臨淮而來,漸漸就進入了夏邑的地界。
這麼一支數百人的隊伍盡管行進得非常低調,但還是引起了夏邑軍探馬的注意。
并在第一時間報到了孔晟的案頭上。
孔晟略一沉吟,就猜出是聶初塵和南宮望的人馬來投了。
别的不說,實在是因為聶初塵的外貌特征太好判斷了。
紅衣勝火胯下一匹棗紅馬,肩背穿雲弓。
容貌俏麗,在這支數百人的隊伍中非常顯眼。
孔晟扭頭望向了穆長風,笑道:“大哥,一定是南宮師兄和聶師姐的人來了,我們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他們這五六百人過來,會大大增強我們的軍隊力量。
”
穆長風卻有些不以為然道:“三弟,一群草寇而已。
你何必這麼看重?
要是缺少兵力,完全可以招兵,我聽說現在百姓投軍的熱情很高。
”
穆長風的話沒有說完。
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孔晟想要擴招兵馬,老百姓中報名參軍的青壯年很多,何必對一群占山為王的草寇太當真?
别看穆長風也是江湖之人,但他遊走江山是行俠仗義,對于山賊水寇之流,還是打心眼裡看不起的。
而且在穆長風看來,山賊性格桀骜不馴。
孔晟要将這批人馬整編成軍,恐怕難度很大。
孔晟微微一笑:“大哥,你可不要小看了南宮望訓練的這支水寇。
他們進退有據攻守兼備配合默契,戰鬥力比官軍精銳一點都不差。
而南宮望這個人呢,通曉兵法韬略,是我夏邑軍中非常稀缺的軍師人才,他若是誠心為我所用,有他在,我一切都可安心了。
”
穆長風撇了撇嘴,卻沒有再跟孔晟辯論下去。
穆長風對南宮望頗有芥蒂,認為此人言過其實且華而不實。
故作世外高人的風姿,其實就是一個小雞肚腸的人。
這是穆長風對南宮望的評價和印象。
而這種第一印象因為某種誤會而種下。
就很難再更改了。
在穆長風心裡,反而是聶初塵更有位置。
“大哥。
你代我出城去迎迎南宮師兄可好?
”孔晟望向了穆長風。
穆長風略一猶豫,但還是起身道:“好吧,我替你跑一趟。
不過,三弟,我可是要提醒你,這批山賊水寇進了城,你可要派人緊盯着點,不要讓他們搞出事端來,破壞了夏邑現在軍民一體共抗叛賊的局面。
”
孔晟眼眸中掠過一絲冷肅,卻是笑道:“大哥,當然要嚴加管束。
不過,諒他們也撲騰不出多大的風浪來,沒有必要因噎廢食。
”
穆長風拱拱手,拂袖而去。
二月中旬的河南,春寒料峭,零下的低氣溫讓這群從江南來的水寇山賊頗有些不适應。
他們裹着棉衣,背着被藏匿在行囊中的鋼刀,一路頂風前行,鴉雀無聲,面色沉凝,秩序井然。
如果你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你壓根不能相信這竟然是一群草寇。
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南宮望的治軍能力和過人之處。
南宮望和聶初塵并肩在馬上行進着,眼見夏邑城在望,而這座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城池旌旗招展竟然頗有氣象,道路兩旁的農田中正有農人在熱火朝天的勞作,準備在下月氣溫回升時播種,同時也是播下這一年夏邑軍民殷切的希望。
南宮望眼眸中閃爍着異樣的光澤。
他們走到半路上,就得到了三個明确的消息。
一個是洛陽的安祿山死了,其子安慶緒突兀上位,僞燕王朝内部正在面臨一場權力内讧和利益的再分配,将來的格局驟然變得更加不明朗;一個是孔晟率軍五百人,在殲滅楊朝宗殘部後奔襲雍丘,一舉拿下雍丘,斬殺令狐潮等知名叛将數十人,名聲大振,在夏邑城脫離睢陽的張巡軍另立門戶,号稱河南道督軍使、遊騎将軍;最後一個是李光弼取得了太原保衛戰的勝利,李光弼趁勢出擊,殲滅叛軍數萬人。
這一一讓孔晟說中。
這讓南宮望不得不承認現實,孔晟的“先知先覺”極其精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讓他意識到自己所期盼中的亂世恐怕不僅不會加劇反而在逐步走向安定。
難怪孔晟會說李唐朝廷氣數未盡,數年後叛亂會被徹底平定,盡管大唐元氣大傷,但再維持個數十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南宮望非常失望。
失望之餘,又被孔晟驚人的表現震撼在心。
其實打勝仗并不代表什麼,因為在南宮望看來,戰事具有很多偶然僥幸的因素,如果是給他五百精兵,孔晟的戰績他未嘗不能做到。
但孔晟來河南道赴任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不僅能在此地站住了腳,還擁有了自己的治理地盤和軍馬,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南宮望一直在感慨揣測,孔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聶初塵在馬上揚起馬鞭指了指觸目在望的夏邑城,似笑非笑道:“南宮師兄,如何?
我沒有說錯吧,孔師弟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睢陽寄人籬下,這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在夏邑站住了腳,打了勝仗,吸引百姓商賈來投。
”
南宮望輕歎一聲:“師妹,我從來就沒有否認孔師弟是少年英雄。
亂世出奇才,孔師弟橫空出世,想必是上天的安排。
如今的一切,确實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
聶初塵突然格格嬌笑起來,“南宮師兄,孔師弟身邊的穆長風來了,他一定是替孔師弟來迎接我們。
”
一騎絕塵奔馳而至,馬背上,穆長風一襲白衣飄飄出塵。
他緊了緊自己黑色的大氅,抱了抱拳微笑道:“聶姑娘!
”
聶初塵爽朗地笑着,也沒有忸怩,徑自抱拳回禮:“出塵見過穆大哥。
”
穆長風裝作沒有看到南宮望,直接向聶初塵道:“聶姑娘,三弟讓我來迎你進城,這些都是你車門山的兄弟吧?
”
穆長風鋒利的目光在聶初塵背後那群彪悍大漢的面孔上掠過。
“還有洪澤的兄弟。
穆大哥,這是我師兄南宮望,你們應該見過的。
”聶初塵主動為穆長風介紹。
穆長風這才故作訝然扭頭道:“原來是南宮先生,沒想到,南宮先生這種世外高人能到夏邑這種小地方來,實在是讓某家意外。
”
南宮望心中是何等的塊壘乾坤,怎麼能聽不出穆長風口中的某種淡淡的譏諷。
南宮望淡淡道:“穆兄過獎了,南宮望算什麼世外高人?
不過是一介俗人。
隻是聶師妹非要讓我來孔師弟這裡讨口飯吃,以後還要請穆兄多多關照了。
”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不對付,穆長風和南宮望就是這一種。
他們沒有什麼過節和宿怨,但就是互相看不順眼,這也沒有辦法。
聶初塵掃了兩人一眼,插話道:“好了,天寒地凍的,我們抓緊時間進城吧。
”
正說話間,馬蹄聲如雷從城門處轟鳴而至,煙塵漫卷。
聶初塵和南宮望擡頭,見兩列铠甲鮮明聲威震天的陌刀騎兵縱馬揚鞭出了城門向着他們而來,足足有五百人。
打頭的是,李彪李虎兩位校尉手裡的長槍高高舉起,所有騎兵都面色肅然地勒住馬缰繩,列隊結陣立在官道兩側,動作整齊劃一,士氣高昂殺氣騰騰。
目前孔晟所屬夏邑軍以李彪李虎的陌刀騎兵和雷霆進三人統率的睢陽騎兵為班底,加上降卒,統共兩千多人,整編成了騎兵營、步兵營和弓兵營,騎兵營的人員編制孔晟限定為500人,已經滿員。
步兵營由雷氏三兄弟統率,弓兵營則由南勇統率。
南勇同時還在訓練征召來的新軍,也接近五百人了。
李彪李虎麾下的精銳騎兵今日傾巢出動。
從夏邑城門到這個方向,裡許長的官道兩旁,威武的騎兵列陣而立,陌刀高舉如林,長槍挺立如雨,軍容之嚴整,士氣之高漲,看得南宮望和他手下的水寇山賊心驚。
南宮望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孔晟這是在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嗎?
穆長風則心滿意足地望向了南宮望,心裡暗暗冷笑:“你們這群山賊水寇,若是誠心歸附安分守己也就罷了,倘若不老實,以三弟的手段,怕是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
李彪李虎傲然大聲道:“奉督軍大人軍令,歡迎聶姑娘、南宮先生和諸位洪澤兄弟入城!
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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