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公審(1)
孔晟緩步走進大廳。
宋甯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着躬身施禮:“下官宋甯,見過郡王!
”
孔晟擺了擺手:“宋大人免禮,不知宋大人前來本王府上,可有要事?
”
宋甯心中一抽,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卻又立即壓制了下去。
他定了定神笑容更加勉強:“郡王,下官聽聞我家那不肖子宋安莫名其妙被神龍衛抓了,特來向郡王求情。
還請郡王網開一面,給下官留一點顔面。
如此,宋某感激不盡,日後我們宋家當牢記郡王恩德!
”
孔晟淡然一笑:“我知那宋安是宋大人的侄子。
但宋大人可知,他聚衆滋事,妄議國事,還在清林閣公開謾罵本王,無視朝廷律法,形同謀逆,已經犯下重罪。
本王可以網開一面,但國法如爐,不可請恕。
”
宋甯嘴角哆嗦了一下,陪笑道:“郡王,我家這侄子雖然不學無術有些胡作非為,都是下官管教不嚴。
但這不肖子和幾個交好之人不過是在清林閣吃個花酒,如何敢對郡王不敬?
至于謀逆這等重罪,下官可是吃罪不起,還請郡王看在本官的面上,手下留情……”
“人證物證俱在,宋大人,抵賴是抵賴不了的。
”孔晟冷漠道。
宋甯的火氣再次席卷起來,忍不住怒道:“郡王,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雖然貴為郡王,也不能随意将罪名加諸于吾等之身!
本官執掌江南鹽漕,不敢說勞苦功高,也是對朝廷有功之臣。
郡王若是非要構陷宋家,宋某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宋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進京告禦狀,參郡王在江南私設官衙、緝捕抓人、圈養私兵圖謀不軌之罪!
”
“宋甯,你對朝廷是不是勞苦功高,本王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你執掌江南鹽漕諸事,不僅僅是養肥了一個宋家,還養肥了江南不少人。
”
“不是我非要構陷宋家,而是你們宋家的纨绔撞在了我的槍口上,本王根本不用刻意為他羅織罪名,單單是謾罵本王這一條,就夠得上砍頭了。
但本王處置此案,不為個人洩憤,自會秉公處置,按律處置。
”
“至于宋大人是不是進京告禦狀,還是請便。
但妄言本王私設官衙,這是蔑視朝廷之罪。
本王念在你口不擇言的份上,不為計較,你若敢再敢口出半句狂言,休怪本王傳令神龍衛,将你官帽摘了,一并押入大牢裁處。
”
“送客!
”孔晟拂袖而去。
宋甯臉色鐵青,冷笑兩聲,也怒沖沖而去。
兩人不歡而散,宋甯做夢都沒有想到,孔晟竟然如此強硬,根本一點餘地都不給宋家留啊。
擺明了是要殺雞給猴看,但宋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大肥雞!
宋甯面色不善從江甯郡王府離開,這一幕自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這意味着孔晟與宋甯已經徹底鬧翻,撕破了臉皮,雖然宋家侄子宋安被神龍衛控制着,但說起來,還是有很多人不認為宋甯就會因此敗下陣來。
宋彬見父親宋甯的臉色陰沉似水,知道他在孔晟那裡吃了憋,也沒敢多嘴詢問半句。
但兩人一起上了馬車,馬車行至半路,宋甯突然冷聲道:“孔晟麾下有多少人?
”
“回父親,所謂江甯鐵騎營就是郡王府的護軍五百人,再就是神龍衛江南鎮撫司的百餘人,統共加起來六百人手。
”宋彬眸光中閃過一絲狂野,壓低聲音道:“父親,這厮欺人太甚,我們宋家不能坐以待斃――任由他将形同謀逆的罪名扣上,後果不堪設想。
不如……”
宋甯臉色陰沉,搖搖頭,淡漠道:“不!
他畢竟是朝廷诏命一品郡王,名義上号令江南山南兩道,如果我們公開與他放對,等于對抗朝廷。
這種事,我們不能做。
但是,宋家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他要拿我們宋家開刀,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
“父親,那要如何?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大哥被他問罪吧?
”宋彬沉聲道。
宋甯冷笑起來,揮了揮手,做了個隐晦的手勢。
宋彬先是一怔,旋即興奮起來,眸光中閃動着瘋狂的光澤。
短短兩日間。
江南各州的大商賈紛至沓來,雲集江甯城。
江甯城本來就是江南政治經濟中心,商賈雲集本來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在這個時候,就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了。
這些腰纏萬貫的大商賈像是約好了一般,三五成群登門拜谒江甯郡王,而每一次都攜帶着大量财帛禮物。
一時間,八景巷沸反盈天車馬不絕堵塞路徑。
盡管孔晟閉門不見,但耐不住這些人不厭其煩,一次不見就來第二次、第二次不見就來第三次,一次次的拜帖遞進去,一次次的禮物被打回,但還是樂此不疲。
無數商賈和地方有頭有臉的士紳在郡王府的門口流連忘返,熱鬧至極。
有些見不到孔晟,索性靠在府前不走。
而到了後來,各州官員乃至江甯城中像劉平山之流人物也都次第趕來,打着求見孔晟的旗号為宋家說情。
孔晟沒想到宋甯竟然來了這麼一招。
這似乎是一種示弱的“軟招”,實則是向孔晟示威和暗示,宋家在江南官商兩界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孔晟若是堅持要動宋安,就要冒着得罪無數江南官商顯貴的風險。
而更重要的是,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所有神龍衛扣押的證人――比如清林閣的老鸨、龜公一幹人等統統翻供變卦,哪怕是羅勇動用刑罰,都不再同意指證宋安。
這讓羅勇意識到,宋家在這江南的勢力确是不容小觑,幕後的這雙黑手肆意揮動,攪動着無數的風浪。
羅勇帶着一隊神龍衛,沉着臉分開喧鬧的商賈士紳人群,進了郡王府。
孔晟正在後花園中舞劍,見羅勇突兀而來,心頭微微有些意外。
作為神龍衛江南鎮撫司的首領,與烏顯烏解這種郡王府護軍将領不同,羅勇平日很少出入郡王府,這是孔晟的吩咐,也是神龍衛的規矩。
神龍衛雖然由孔晟執掌,但作為執法機構,必須要有相應的獨立性,從而避免世人诟病。
孔晟深沉的目光投射過來,羅勇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恭謹道:“郡王,末将有要事禀報。
”
孔晟哦了一聲,淡淡道:“講!
”
“郡王,所有證人悉數翻供,再三宣稱宋安并無謀逆事實和謾罵攻擊郡王之言辭,拒絕指證宋安這賊子。
”
孔晟眉梢猛地一挑:“竟有此事?
看來,是本王小看了宋甯了。
明着操控江南商賈士紳來說情送禮,堵塞本王府邸,暗裡又串聯人證翻供,這一明一暗,是準備向孔某示威嗎?
要挾孔某讓步?
呵呵……”
孔晟突然笑了。
羅勇沉默着,不敢妄言。
這種情況下,隻有孔晟自我決斷,作為下屬,他所能做的就是遵命行事,僅此而已。
“既然人證都已翻供,扣押在衙門不妥,釋放回家吧。
”孔晟淡淡道:“不過,告訴他們,神龍衛偵緝江南,執法森嚴,如果日後發現他們向神龍衛說假話做僞證,那麼,必将流放千裡。
”
羅勇吃了一驚,張了張嘴,猶豫道:“郡王,要不要用些重刑?
這些人肯定扛不住。
隻要他們招供畫押,那宋安就沒得跑。
”
在羅勇看來,神龍衛之所以還能将宋安公然羁押在大牢,主要因素就是擁有大量人證可以将本案做成鐵案,但失去了這批人證,即便是神龍衛,也不能無故扣押民衆,遲早要釋放宋安,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作為執法衙門,神龍衛如果在宋安的事情上不能做到毫無瑕疵辦案,必然要落人話柄留下口實。
孔晟搖搖頭:“罷了。
本王不願意讓神龍衛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留下酷刑官衙的不良印象。
況且,這些人之所以串聯翻供,無非還是宋家的操控,強行讓這些招供容易,但必然會累及無辜。
宋甯心機深沉,他這是想要敗壞本王的名聲,我們不能上他的套。
”
“一日後,釋放宋安。
但跟随宋安身邊的那些纨绔子弟,繼續扣押。
”孔晟揮了揮手,神色變得冷酷無比:“派出神龍衛,四處搜集這群浪蕩子及其家室違反律法的證據,羅勇,我隻給你三日時間,若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好,神龍衛就沒有在江南繼續存在的必要了,不如撤回京城,免得讓世人恥笑。
”
羅勇心内凜然,躬身拜了下去:“末将遵命,請郡王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
一個時辰後。
清林閣的老鸨龜公一幹人等被神龍衛釋放,查封的清林閣繼續開門營業。
第二天上午,宋安被神龍衛釋放。
宋安趾高氣揚地走出神龍衛江南鎮撫司衙門,宋家派來的家仆當即歡天喜地的跟在宋彬身後迎了上去。
圍觀的人群堵塞道路兩側,人聲鼎沸。
宋彬拍了拍宋安的肩膀,低低道:“大哥,速速離去,不要停留!
”
宋安得意地仰天大笑,傲慢地環視周遭,然後大搖大擺地上了宋家的馬車,急速離開。
有心人注意到,宋家的馬車沒有返回宋府,而是一路出城,直入在城外的鹽漕轉運使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