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天怒(1)
校場之上人聲鼎沸。
????火然?文?????.?r?a?n??e?n`數千軍卒,數千百姓和長安顯貴人等,将原本非常空曠的校場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孔晟在點将台上緩緩擡起頭來,正好與監斬官皇太子李豫漸行漸近的威嚴眸光遙遙相對。
孔晟的神色很平靜,無比的坦然。
這讓李豫有些驚訝,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即将人頭落地,而孔晟竟然還是鎮定自若――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視死如歸的人嗎?
李豫有些懷疑。
孔晟倒是沒想到監斬官是李豫。
由此可見,皇帝傳诏的時候,已經是急了眼、氣昏了頭,竟然讓李豫來監斬!
當然,讓皇太子李豫監斬本就是皇帝氣頭上順口而出的話,沒有什麼特殊含義,不必過度解讀。
但孔晟是這樣想,其他人未必這麼想。
在很多人心裡,皇帝讓李豫監斬孔晟,這意味着孔晟時代的徹底落幕,而屬于李豫的時代即将再次拉開序幕。
在這場為期不長的權力派系博弈中,新生力量孔晟終歸以失敗而告終。
孔晟扭過頭去,望向了長安城宮城的方向。
到現在為止,孔晟都不曾畏懼過什麼,哪怕是最終真的走上斷頭台,他也就認了――如果在這個時代,仍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變成任人操控的棋子,如此苟且的活着,倒不如悲壯地逝去――況且,他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也算是宿命的軌迹吧。
所以孔晟還真沒有怕過什麼。
皇帝故意營造出這種殺氣騰騰的氛圍,甚至不惜暗示朱輝光傳出消息來,讓長安權貴、滿城商賈百姓都來看熱鬧,來給孔晟施加心理壓力,試圖逼孔晟就範。
但前世今生,孔晟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還能被皇帝一場并無多少技術含量的心理戰給吓唬住?
所以,周遭人山人海的圍觀者,殺氣騰騰的執刑者,或者威嚴不可方物的監斬官,數千看守禁軍,在孔晟眼裡都是一些皇帝操控表演的道具。
皇太子李豫緩緩登上監斬台。
他的腳步遲緩,一步一個腳印,而神色更是凜然不可侵犯。
李豫非常注重衣冠禮儀,尤其是這種公開露面的公衆場合,對于自己的儀态和一言一行,他非常注意。
他環視衆人,肅然無語,心頭其實掠過一絲的喜悅。
在朝野上下,他的威望無人可及。
皇帝這麼多皇子,沒有一個人頂的上他。
而在某種角度上說,即便是皇帝,在天下臣民中的影響力也很難比得上李豫這個皇太子。
皇太子當到李豫的這個份上,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大唐開國以來,沒有一個東宮儲君能跟他相提并論,功業聲名皆淩駕前人。
時辰還不到,皇帝給出的诏命是酉時三刻處斬。
李豫擡頭望了望天色,漸漸西墜的紅日依舊光彩奪目,映紅了半邊天。
天氣如此晴好,似乎不太像斬殺一個當朝權貴的征兆。
李豫又望向了自己身側的東宮輔臣李揆。
李揆向李豫投過暗示的一瞥,輕輕道:“殿下,時辰将到,還請殿下下令劊子手待命吧!
”
李豫微微遲疑了一下,又扭頭望向了對面點将台上處在一群如狼似虎執刑者包圍下的孔晟。
李豫心中微微泛起一絲可惜,像孔晟這樣的罕見奇才,甯死也不為他用,着實可惜了。
這個時候,李豫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親自上前去問問孔晟,如果孔晟肯為東宮所用,他一定冒險進宮去向皇帝求情,網開一面。
但衡量政治利益,孔晟的存在,已經對東宮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李豫終于下定了決心。
一念及此,李豫斷喝一聲:“孔晟抗旨忤逆,罪大惡極,本宮奉旨監斬――傳本宮的命令,劊子手到位,待命!
”
一聲令下,十八名赤着膀子面相兇惡的劊子手手執彎刀喊着口号慢慢登上點将台。
其實執行根本不用這麼多劊子手,真正動手的隻有兩個人,其他人都是擺設和陣勢。
台下,南勇騎在馬上雙拳緊握,面色焦躁不安。
南霁雲回頭掃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投過警告的一瞥。
南勇想要幹什麼,南霁雲心知肚明,但南霁雲是忠君報國之人,他固然對孔晟心存深深的感激和敬畏,但要他為了孔晟造反劫法場,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在南霁雲看來,即便有人铤而走險為孔晟劫法場營救,但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都是李唐皇室的天下,孔晟還能逃到哪裡去?
再者,數千禁軍把守,長安戒備森嚴,即便劫法場也很難成功脫逃,與其到時候被繩之于法觸怒皇帝甚至還要株連九族,不如放棄這種愚蠢叛逆行為。
南霁雲越來越想不明白,孔晟為什麼要這樣做。
娶公主難道比死亡還要可怕嗎?
他甯肯死、甯肯拖累烏顯烏解這些忠誠下屬的身家性命,也不願意向皇帝讓步,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态?
南霁雲是大男子主義甚嚣塵上的人,他根本無法理解孔晟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目前所有的權勢榮耀。
南霁雲管不了烏顯烏解李彪李虎這些人,但他可以管住自己的兒子。
他可以無視烏顯烏解等人的劫法場行為,但絕對不允許兒子參與在内。
南霁雲是一個忠勇之人,滿腦子的愚忠思想,其實蠻多頑固。
當在他眼裡的孔晟已經變成了抗旨不遵的大逆不道之人,要想讓他助長叛逆是不可能的。
那邊,烏顯一把抓住烏解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李彪李虎那些夯貨何在?
此刻要再不動手,恐怕大将軍就沒了性命……這可如何是好?
”
烏解搖搖頭,暗暗指了指不遠處混在人群中的白衣穆長風,輕輕道:“稍安勿躁,且再等一等,看看穆大俠會不會動手――若是他能動手,是最好不過了,他是江湖人,沒有我們這些顧忌。
隻要他出頭劫法場救大将軍,我們就暗中呼應,攪亂校場,讓大将軍趁亂退走。
以大将軍的武功手段,太子的這些人攔不住他。
”
烏顯性格急躁,在很多事情上,他還要聽自己二弟的安排。
因為烏解城府深沉,頗有韬略手段。
這種沉穩,往往會在關鍵時刻發揮重要作用。
孔晟和皇帝博弈,他手下這些鐵杆心腹卻并不知情。
本着最壞的打算,烏顯烏解李彪李虎串聯了數百心腹悍卒,準備在今日救出孔晟。
但不到萬不得已,作為禁軍将領,烏顯烏解也不願意變成朝廷欽犯和叛逆之人。
因為這樣不僅會前程富貴毀于一旦,還會拖累家眷親屬。
所以烏解還在觀望,想要看看穆長風會不會動手。
穆長風江湖人的手段不是普通軍卒所能比的,而其藝高人膽大,與孔晟更是兄弟情誼濃厚,他絕不會坐視孔晟被朝廷斬殺。
穆長風一定會動手……烏解心裡拿定了主意,捅了捅自己的兄長烏顯,然後自己悄然向後繞行去了李彪李虎那邊的陣營。
李彪李虎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的手已經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隻要他一聲令下,兩人麾下這五百悍卒就會義無反顧沖出去拯救他們心目中無人可及的近乎神一般存在的大将軍孔晟。
這五百悍卒以當年鳳陽郡主李萱贈予孔晟的百餘江北騎兵為班底,對孔晟的忠誠度遠遠超過了對皇帝。
别看南霁雲率禁軍數千人在校場維持秩序,坐鎮法場。
而東宮衛率又有數百人将行刑台死死看守包圍住,但李彪李虎麾下這些悍卒卻個個是以一當十的高手,真要突兀殺出,殺看守禁軍一個措手不及,救下孔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況且,孔晟在神策軍中的威望無人可及。
估計,很多禁軍士卒會對烏顯烏解等人營救孔晟之事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抓捕或者圍剿的過程中出工不出力。
沒有人想到,皇帝帶着朱輝光等人就在校場之外的西北角上。
這是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皇帝微服出宮,隻帶着數十影衛,随侍太監隻帶了朱輝光一人。
皇帝望向了朱輝光,淡淡道:“朱輝光,你說說看,酉時三刻一到,孔晟就要人頭落地,難道他真不怕死?
”
朱輝光尴尬地搓了搓手,陪笑道:“陛下,奴婢對孔晟了解不深,不敢妄言。
隻是奴婢覺得,孔晟乃個性鮮明之人,似有甯為玉碎不予瓦全的膽魄,所以……”
皇帝有些沒好氣地擺了擺手:“這叫什麼膽魄?
這純粹是跟朕叫闆,孔晟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竟然不把朕放在眼裡!
”
朱輝光被皇帝斥責了一句,有些膽戰心驚,就不敢再随意接皇帝的話茬了。
他嘴角輕輕一抽,剛要勸皇帝回宮,突然感覺原本晴朗的天空上陰霾漸生,緊接着是呼嘯的西南風席卷過天地,驟然之間,似乎一場暴風驟雨就要到來了。
呼嘯的風吹拂着衣襟翻卷,皇帝那張陰鸷中略帶蒼老的面孔在朱輝光眼前無限放大,那雙威嚴的眸子投射出森森的寒光,朱輝光心頭一震,緩緩低下頭去。
但皇帝對此卻無動于衷,不但沒有回宮的念頭,反而縱馬馳去,沖向了校場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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