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脫身(4)
紀國公主府。
紀國神色之憔悴慘淡,令甯國看了心頭如絞。
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場的紀國,能保住性命,無疑具有一定僥幸的成分。
若不是紀國公主府上的醫師經驗豐富,處置應變得到,恐怕甯國公主現在面對的就是紀國僵硬的屍體了。
當初的紀國,心懷死志,她在服毒之前屏退了所有的侍女。
反過來說,誰又能想得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親女、大唐公主會為了長安候孔晟服毒殉情呢?
孔晟的死對紀國的打擊很大,加上又經過了一番服毒的自戕,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可想而知。
甯國有些憐惜地探手握着紀國的小手,柔聲安慰道:“妹妹,你也不必想太多了,父皇已經下诏赦免了孔晟的罪名,追谥他為英武郡王,還在為他修建衣冠冢,孔晟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
紀國的聲音嘶啞無力,她眼角滑落兩顆淚珠兒,臉色更加蒼白:“姐姐,人都已經死了,追谥為郡王又有什麼用?
父皇心狠至斯,讓有功之臣無辜慘死,也讓朝廷失卻棟梁……”
“孔晟在的時候,我還沒有感覺到什麼……尤其是當他抗旨拒婚的時候,我還曾無數次的怨恨過他。
然而當他真的不在人世了,我才突然發現,我的心裂開粉碎,好像是失去了最最寶貴的東西,我感覺我的心一片空蕩蕩地沒着沒落,天地之間都變得黯淡無光……甯國姐姐,這就是失去心愛之人的感覺嗎?
”
甯國聽了紀國哀婉的話幽幽一歎:“妹妹,或許吧,姐姐也不懂。
不過,如果孔晟在天有靈,你如此待他,他應該能感覺到的。
”
紀國淚如雨下,掩面抽泣起來。
甯國安慰良久,紀國才慢慢回過神來,哽咽道:“姐姐,我心已死,父皇為孔晟修建衣冠冢,我過兩日進宮向父皇請旨,我甯願削發為僧尼,就在孔晟的衣冠冢邊上起一座小庵堂,讓我與青燈古佛相伴,為他守靈吧。
”
甯國大吃一驚:“妹妹,這如何使得?
你貴為大唐公主,出家為僧尼,喪失皇室體面,父皇斷然不會允許的。
”
“如果父皇不答應,那麼,我就放棄公主爵位,自願貶為平民百姓,自此青燈古佛與孔晟的衣冠冢相伴,了卻殘生。
”
紀國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嘶啞絕望:“姐姐,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什麼都看得開了,父皇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反正我都要這麼做。
大不了,父皇一紙诏書将我賜死也好,正好随了我的願。
”
甯國嘴角一抽,一時間覺得無言以對,難以開口再勸。
她知道紀國表面上看起來性格跳脫,但到了關鍵時刻,性格剛毅執拗,沒有人能拉的回頭。
如果皇帝真的不答應紀國,恐怕紀國會做出更極端的事情來。
甯國深深歎息着,知道孔晟的死對紀國的打擊和傷害比她想象中的更大。
而且,甯國還知道,紀國還因此對皇帝産生了某種怨恨之心。
如果不是皇帝的強迫威逼,将孔晟逼得太緊,而按照常理發展下去,說不準将來兩人還有走到一起的機會。
可現在好了,孔晟殒命九泉,她徹底絕望之下心已死,兩人永遠失去了機會。
事實上,紀國對皇帝是不乏怨憤的。
不僅僅因為孔晟的死,還因為皇帝實際上将紀國逼上了一條沒有退路的絕路上。
想想看,不管紀國對孔晟有沒有情愫存在,皇帝将紀國賜婚給臣下,卻遭到臣下拒絕,由此,孔晟得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名頭,而紀國得到了什麼你?
她不僅失去了喜歡的男人,還失去了作為公主的尊嚴。
從今往後,還怎麼讓紀國公主沒事人一樣成婚嫁人?
這兒注定會成為紀國公主一輩子的隐痛和羞辱。
毫無疑問,這也是紀國此番服毒自盡的一個不容回避的因素。
甯國無奈地起身,柔聲道:“妹妹,你好好歇着,姐姐去膳食房看看,給你熬一盞燕窩蓮子羹來養養元氣補補身子。
”
紀國搖了搖頭:“甯國姐姐,不用麻煩了,我不想吃。
姐姐,你也回去歇着吧,我沒事的,我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
甯國再次歎息一聲,俯身為紀國掖了掖被子,然後悄然退出了紀國的寝殿。
東宮。
李豫聽了李揆的話,忍不住冷笑起來。
李揆說皇帝剛才還親自微服出宮去了一趟長安侯府,當面祭拜了孔晟一次。
皇帝祭奠臣下,本就算是極大的禮遇,皇帝這麼做,無疑将時下朝野上下關于孔晟的各種議論全部蕩滌一空。
什麼罪臣孔晟,這分明仍然還是皇帝的寵臣!
皇帝都既往不咎了,其他人再揪住不放,豈不是跟皇帝擰着幹?
“人已死,給再大的恩寵又能如何?
永遠留下長安侯府?
真是天大的笑話,本宮倒是要看看,父皇這點仁慈還能堅持多久。
”李豫揚手指了指李揆,淡淡道:“既然父皇都親自祭拜孔晟了,本宮也不能坐視,否則,豈不是讓人笑話我這個東宮儲君不懂禮數?
李揆,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長安侯府,祭奠一下孔晟!
”
李揆領命而去。
望着李揆離去的背影,李豫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容,凝立在那裡,一言不發,氣勢凜然。
世子李适從殿角轉出來,望着父親冷漠肅殺的背影,心頭一凝,立即止住了腳步,悄然又退了回去。
這個時候,不适合他出現。
此刻正是李豫内心真實情緒宣洩的時候,任何外人的存在,都又可能觸發李豫的反彈。
安甯宮。
張氏神色變幻,有些猶疑不定。
長安侯府設立孔晟靈堂,連皇帝都親自出宮去祭拜了一番,她作為皇後,心裡也在掂量是不是也該去一趟。
皇帝都去了,她不去,會不會讓皇帝覺得她不識時務?
但她又覺得,孔晟已經死都死了,以皇後之尊,去祭拜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死鬼”,着實劃不來。
張氏是一個極看重利益、極工于心計的女人。
張氏擡頭望着自己的兒子李侗,想聽聽他的意見,便道:“我兒,你倒是說說看,本宮該不該出宮去祭拜一下孔晟?
”
少年李侗的神色有些複雜。
其實到現在為止,他都不信孔晟真的死了。
但當時天崩地裂的場景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上天震怒,如此天災之下,人力不可抗拒,不要說一個孔晟,就是成千上萬個孔晟,該湮滅也就都湮滅了。
一念及此,他輕輕道:“母後,兒子覺得,孔晟不像是短命之人,他應該……應該不會就此隕落喪命吧?
”
張氏撇了撇嘴,“我兒,孔晟陷落天坑,屍骨無存,這是事實。
這人都死了,你還有什麼不信的?
”
李侗輕歎了一口氣道:“母後,即便孔晟真的死了,兒子有認為,母後應該去祭拜一下。
一則,孔晟生前是朝廷重臣,身居禁軍大将軍和神龍衛統率,在朝中舉足輕重;二則父皇都親自前往祭拜,母後以父皇馬首是瞻,理所應當。
三則,孔晟雖死,但卻追谥為英武郡王,而且他麾下的禁軍将士和神龍衛還在,母後前去祭拜孔晟,至少能博得這些人的好感,以備将來……”
李侗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頓時就點醒了張氏,張氏這才點了點頭,“沒錯,我兒說得對。
母後當以你父皇馬首是瞻,陛下都親自駕臨祭拜,本宮也該走一遭,順道去看看紀國。
”
李侗微微一笑,躬身拜下去道:“母後英明!
”
其實張氏英明個錘子,她無非是想拉攏和收買人心罷了。
本來門可羅雀的虢王府上,這兩日漸漸門庭若市起來。
這與虢王世子李川千方百計向東宮太子李豫靠攏有關。
虢王畢竟是宗室,很多普通朝臣見虢王攀附上了未來的皇帝,自然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在不少人心目中,虢王府的地位直線上升。
因為今日鳳陽郡主李萱去長安侯府祭拜孔晟,李川怒不可遏,當着父親的面就發作起來。
李萱本來就因為孔晟的死而心神低落,見兄長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再也控制不住滿腹的怒氣,杏眼圓争怒形于色道:“兄長,人生在世,不能太過無恥!
你去攀附你的高枝兒,我自去祭拜我的至交好友,與你何幹?
你若是覺得因為我讓你在你的主子面前無法交代,那麼,父王,女兒甯可出府另居,與虢王一脈劃清界限!
”
李萱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她也是性格剛烈巾帼不讓須眉之人,孔晟的死已經讓她心神絕望,李川的勢利,直接觸及了她最後承受的底線。
虢王李巨臉色一變:“萱兒,你這是要作甚?
你兄長也不過是說道兩句――你去長安侯府拜祭孔晟,應該事先跟本王和你兄長通通氣才好!
”
李萱失望地望着自己的父親和同父異母一向不合的兄長,嗤笑一聲:“父王,連皇上都親自駕臨拜祭,你們又擔心害怕什麼?
女兒拜祭是女兒自己的事,一切後果與虢王府無關!
”
說完,李萱拂袖而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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