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寒門崛起
烈日高懸,氣溫極高。
整個鐘山籠罩在金黃色的光線當中,孔晟就這樣站在這間草廬之前,身形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彩,而給門外烏顯烏解兩人的錯覺就是孔晟的身子被無限放大。
孔晟給楊統描繪了一幅波瀾壯闊的關于寒門崛起的希望宏圖。
通過律法和強權壓制世家的發展,靠還田于民來均衡社會财富。
這隻是一方面,真正關鍵的方面是,普及大衆文化,将原本掌握在豪門手裡的文化資源變為普遍資源,真正給予寒門士子上進的營養和力量。
如果孔晟說的能變成現實,假以時日,寒門崛起與世家大族分庭抗禮的一天就不是夢想。
作為出身卑微的寒門名士,楊統早已因為對現實無比失望而斷了出仕出世的念想,但今日孔晟的一番話卻真正打動了他,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孔晟說的沒有錯,夢想在很多時候隻要努力就會變成理想。
而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去做,如果都甘于現狀、默守陳規,寒門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實事求是地講,對于滿腹才學的楊統來說,他雖隐居山野,卻并不甘心。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在翹首期盼能有如三國劉備一般的伯樂明主尋上門來,三顧草廬邀他出山,成就一番名臣德主的千古佳話。
今日,機會終于到了。
楊統緩緩兩手後仰,一點點梳理起自己的散亂長發來,束冠,爾後又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鄭重其事地拜伏了下去:“楊統拜見郡王!
”
孔晟哈哈大笑,用雙手将楊統攙扶而起,真誠道:“先生不必多禮!
你我今日相交,貴在知心。
孔某真心誠意地邀請先生出山,你我攜手并肩成就一番宏圖偉業。
不管未來如何,隻要努力過,我們就都不會後悔。
”
楊統嗯了一聲,點點頭道:“郡王以誠待我,我便以誠相報。
若郡王今日所言不虛,從今日開始,楊統縱然是粉身碎骨,也渾然不怕。
”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必然驚天動地,也或者會步步殺機。
這樣的事情,隻有我們這樣的人才會去做。
因為我們沒有半點私心,為的是一個公理和天下大多數寒門之士的生死存亡!
這個世界,是多數人的世界,寒門士子和卑微百姓,同樣擁有接受教育和上進的權利!
”孔晟微微一笑道:“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
”
“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
”楊統輕輕吟誦着,神色變得湛然:“郡王高才,兼濟天下,楊統欽佩!
楊統餘生若能追随郡王,做點有利于天下寒門百姓的大事,心願已足,雖死無憾!
”
孔晟微微一笑,探手拍了拍楊統瘦削的肩膀,然後兩人并肩站在那裡,叙叙談談,将目光投向了遠山密林和高懸的日頭。
楊統本為吳興人,出身寒門,雖然滿腹才學,卻終歸還是科考不第、晉身無門。
因為到了安史之亂前期,朝廷的科舉取士基本罷了,取而代之的是各方權貴的薦舉。
楊統數次進京,投于世家門閥門下,試圖獲得贊賞和薦舉,但卻一次次失望而返。
心灰意冷之下,楊統遷居江甯城外的鐘山下,開辟幾畝荒田,聊以度日。
楊統在江南的名氣其實蠻大,屬于江南名士之一。
但因為出身卑微,很少有士子文人乃至江南士族主動與他往來,倒是周遭山民百姓農人,經常過來給他送些吃食,而作為回報,楊統也經常教農人的孩子們認認字。
所以,方圓數百裡範圍之内,農人百姓皆以先生稱之。
孔晟知道楊統這個人,在當年離開江南之前就知道。
而随着他政治抱負和宏偉布局的徐徐展開,他需要一個像楊統這樣的出身寒門的願意為寒門百姓做點實事的知識分子。
說的直白一些,他需要的是一個品德高尚、才華等身又不迂腐的平民教育家,來貫徹落實他的大衆教育理念。
實際上在來邀請楊統出身之前,他便已經安排孔氏商業集團旗下的孔氏書坊在江甯城中開設分号,做好了大量刊印面向大衆的廉價書籍的準備,以教育啟蒙為主。
同時,他要嘗試在江甯開設一所不收費的平民學堂,由楊統主持,招收有上進心的寒門子弟入學,推行大衆教育。
逐步開始撼動世家豪門把持的精英教育。
這個時代的世家門閥為什麼會占據上升通道,把持朝野,主要的因素就在于文化壟斷。
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語境下,寒門沒有讀書的機會,自然就永遠被世家控制奴役。
誰也沒有想到,孔晟要做的就是打破世家的這種文化壟斷。
至于土地改革,不過是文化革命的補充罷了。
當平民學堂在江南遍地開花、當農人耕者有其田、當寒門士子掌握學識,如今世家門閥獨占社會階層頂端的局面就會被一點點打破。
到了那個時候,社會繁榮和文明繁榮必然帶動經濟發展,曆史前進的車輪就會加速――這遠遠比孔晟重生在這個時代發明幾個新鮮玩意要有價值的多。
所以說,孔晟所圖深遠,絕不是打壓江南豪門或者從楊家宋家手裡奪取權力那麼簡單。
午時三刻。
神龍衛校尉林二率數十神龍衛縱馬揚鞭,出城直奔江南道鹽漕轉運使衙門。
守門衙役見神龍衛來者不善,吃了一驚,立即進内禀報宋甯。
宋甯這些日子雖然窩在城外,但城内孔晟主導的所有動靜他都一清二楚,隻是他沒有妄動,他倒是要看看孔晟究竟要做什麼。
但你有張良計他有過牆梯,要動宋家――宋家可不是誰都能動的,縱然是孔晟這個江甯郡王,也必須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神龍衛驟然而至,宋甯冷冷一笑,立即帶數十衙役滿腹戒備之色走出官衙,站在台階上俯視着林二等神龍衛軍卒,淡漠道:“本官值司江南鹽漕,與神龍衛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突然沖撞本官官衙,可知已經觸犯大唐律法?
”
宋甯在江南是一号人物,林二雖然是奉命而來,卻也不能無禮,他在馬上拱手抱拳道:“宋大人,在下奉命來此緝拿要犯,還請宋大人不要難為在下和神龍衛的兄弟。
”
宋甯心頭一突,知道自己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來了。
孔晟終歸還是不肯放過宋安,說白了就是不肯放過宋家。
一念及此,宋甯的面色陰沉下來,聲音更加冷漠憤怒:“本官值司江南鹽漕,你們來我的官衙抓什麼人犯?
簡直就是目無律法,蔑視本官威嚴,欺人太甚!
本官會行文朝廷,向陛下奏明江甯郡王在江南設立神龍衛,以偵緝為名,假公濟私,打擊報複吾輩忠良之臣!
”
“宋家子弟宋安,欺男霸女,橫行鄉裡,為禍一方。
兼之有人指證控訴宋安妄議國事、诋毀郡王和朝廷,有謀逆之嫌。
在下奉命緝拿人犯宋安到案,還請宋大人不要阻攔,抗拒神龍衛執法。
”林二凜然道。
神龍衛作為皇帝親衛,偵緝天下,本來就承擔有監督天下官員的責任。
不要說一個江南鹽漕轉運使,就是京城那些達官顯貴,面對神龍衛也有幾分忌憚。
作為神龍衛校尉,林二固然要給予宋甯幾分面子,但若真要撕破臉皮,林二又豈能畏懼宋甯?
宋甯哈哈狂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神龍衛假公濟私,執法犯法,欺壓到本官頭上了?
!
要抓宋家的人,哼,除非你踩着宋某的屍體上過去,否則想也别想!
”
宋甯手一揮,黑壓壓的持刀衙役從官衙内部沖出,而在與鹽漕轉運使衙門相鄰的鹽漕官軍營地中,一隊數百人的軍隊也幾乎同步出轅門向這邊奔行而來。
不多時,數百鹽漕官軍和持刀衙役就将林二這些神龍衛團團包圍在鹽漕官衙之前,如臨大敵。
看這架勢,隻要林二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反戈一擊。
林二勃然大怒,揚手指着宋甯斥責道:“宋甯,你膽敢聚衆抗拒神龍衛執法抓人,你莫非要造反不成?
!
”
“閉嘴!
你算什麼東西?
一個區區校尉,竟敢在本官面前指手畫腳!
本官警告你們,速速退去便罷,若是敢妄動半步,休怪本官翻臉無情!
”宋甯面目猙獰扭曲起來,咆哮道:“真要逼急了本官,本官就率軍将汝等神龍衛夷為平地,然後進京向朝廷奏報神龍衛禍亂江南的種種惡行!
”
鹽漕官軍呼喝連聲,局勢一觸即發。
林二眉頭緊促,他不是害怕,更不是擔心以寡敵衆,而是沒想到宋甯竟敢出動衙役和鹽漕官軍抗拒神龍衛執法,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已經算是謀逆造反了。
但嘴長在個人嘴上,宋甯在江南就是一隻隐藏的猛虎,朝中也有靠山,這樣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就在這時,馬蹄聲奔騰如雷。
官道盡頭,一片耀眼的銀色,在絢爛陽光下反射着強光。
宋甯放眼望去,心頭凜然。
那是孔晟直屬的江甯鐵騎營,五百鐵騎,精銳中的精銳,統一的制式銀衣亮甲、手執亮銀長槍,行軍奔馳間進退有據韻律合一,如同一片銀色的閃電劃過天際。
林二等神龍衛面上浮現出一絲絲喜色。
江甯鐵騎出身京城禁軍,跟随孔晟身經百戰,骁勇無敵,都是勇士。
雖然隻有五百人,但無論是單兵作戰能力還是整體戰鬥力,都不容小觑,真正戰陣拼殺,這五百騎兵能抵擋數千人沒有問題。
宋甯的鹽漕官軍雖然有接近五千人,但這些鹽漕官軍一則平日裡養尊處優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戰場厮殺,二則畢竟不是正規軍,軍容軍紀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五百鐵騎如同銀色的閃電掠過,大地在震顫,官道遠端煙塵漫卷。
鹽漕官軍們心頭暗暗惴惴不安起來,江甯郡王麾下這支鐵騎的威名他們平素如雷貫耳,不說别的,就是鐵騎營每日在江邊操練,那種聲勢足以奪人心魄。
五百鐵騎還沒有馳到近前,但某種肅殺之氣已經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