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屠寺(1)
紀國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孔晟個性堅強,自有主張,他拿定了主意,沒有人會左右他的決定。
她思之再三,便輕輕柔聲道:“孔晟,我不管你怎麼做,都要保證自己平安無事。
你記住,若是你有半點不測,我也不會獨活。
”
孔晟微微一笑:“公主放心,我比誰都在乎自己的小命。
你乘坐小白悄然回城,不要驚動任何人,更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你曾經出城與我會面的事兒,更不要洩露此地情形半句。
總而言之,此事從始至終都與你無關,你不知情、沒有介入。
”
紀國凝重地點點頭,她戀戀不舍地望着孔晟,這才一步三回頭,緩緩向小白走去。
她上了小白的背上,小白嘶鳴一聲,陡然間飛沙走石振翅飛起拔高,瞬間就沖入雲霄,消失在孔晟的視野之中。
孔晟擡頭望天,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變得憤怒冷漠起來。
正午時分。
長安城往東數十裡,官道上緩緩馳來一輛黑色的馬車,向着骊山腳下的遇仙橋驿館行去。
趕車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車夫,他驅動馬車在積雪深重的道路上艱難行進着,突然扭頭向車内輕輕道:“太子妃身體好些了嗎?
”
馬車内傳出一聲有氣無力地呻吟聲:“穆大俠,我好些了,隻是渾身疲乏無力,頭痛欲裂,像是要死了一般。
”
車夫輕輕一笑:“太子妃,我隻能送你到此了,記住我們的約定,為了皇室的聲譽和你的清白,你被綁架的事兒不能向任何人提及,知道嗎?
”
“穆大俠,我明白,請轉告孔郡王,這一次他的救命之恩,我隻能深深隐藏在心裡,不能當面道謝了。
從今往後,我或許再也無緣與他會面,請你替我謝過郡王,就說我獨孤妍這一生絕不會忘記他為我做過的一切。
”獨孤氏的聲音嬌柔發顫,卻充滿着隐隐的感慨萬千。
“太子妃,你在驿館安心養病,頂多有那麼一兩日,陛下就會派人來護衛你去骊山與太子相聚。
”青年車夫輕輕說着,驅動馬車直奔遇仙橋驿館。
哎……馬車内傳出獨孤氏悠長悲哀落寞的歎息聲。
她被孔晟的神雕救走,卻沒有送她回城,而是去了孔晟在終南山下的莊園之中,穆長風已經等候在此。
這算是孔晟提前安排的應變之策,事出突兀,雖然與孔晟事先的交代略有差異,但穆長風通盤考慮,還是對獨孤氏緊急施救,為她服下了江湖上聞名遐迩的保命金丹――其實獨孤氏本身并無大礙,不過是受風寒過甚、加上驚吓過度發起高燒,略加救治就清醒過來。
其實獨孤氏需要的不是靈丹妙藥,不過是一床棉被的溫暖和一碗熱騰騰姜湯的熱量來補充體力能量,僅此而已。
當然,若不施救及時,她這條命也就算是搭進去了,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
孔晟早就思量清楚,這一趟他若是救出獨孤氏,萬萬不能将獨孤氏就這麼送回長安,一旦回城,他就是有一百張口都解釋不清楚,恐怕也沒有人耐心聽他的解釋。
他提前安排穆長風在此,就是要将獨孤氏送往骊山。
而一旦皇帝知曉,那便是從無什麼綁架之事,而不過是獨孤氏思念太子過甚,自作主張想要偷偷出城前往骊山與太子相聚。
獨孤氏知道此事的嚴重性。
這樣做,不但能讓漫天的謠言不攻自破,還能在某種程度上保全皇室和她個人的清名。
為了皇族,為了自己,她不可能抗拒孔晟的安排。
如果這叫謊言,那也是一種無奈的善意謊言。
即便皇帝有所懷疑,卻也無可奈何。
獨孤氏知道自己被歐陽凡綁架入終南山中這兩天的百般驚吓和苦楚,隻能變成巨大的隐秘深藏在心中或者永遠忘卻,即便是太子,也不能提及半個字。
但這場噩夢對于獨孤氏來說,又何嘗能輕易忘卻,而在白雲觀中與孔晟相處的一個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寒冷的夜晚,于獨孤氏而言,幾乎就是一生中最為深刻的印記,想要忘記都不可能。
孔晟那張英挺的面孔,以及他溫暖的懷抱,那讓人很有安全感的力量氣息,都深深銘刻在獨孤氏的心中,深深封鎖起來。
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恐怕很難忘記孔晟這個男人了,時間雖短,卻勝過一生。
日暮時分,一匹黑馬快馬加鞭弛入長安城中,一個驿卒口中高呼急報直奔孔晟的郡王府。
此刻的郡王府已經變成了皇帝的臨時行宮。
府中正廳之中,李泌杜鴻漸等核心重臣侍立在左側,南霁雲、張巡等禁軍和神龍衛将領站在右側,神色都非常凝重和複雜。
長安城中被禁軍掀了一個底朝天,而城外的搜捕已經擴展到附近個州府,但無論是獨孤氏還是孔晟,都沒有任何蹤迹,仿佛從人間永遠消失了一般。
在白雲觀中歐陽凡假意讓孔晟抄寫奏表,其實不過是虛晃一槍,為了獲取孔晟的真迹進行模仿,為诓騙紀國公主做鋪墊。
在他的謀劃中本就沒有打算向皇帝上什麼奏表,建議釋放磨延啜等人。
相反,他還通過某種渠道,向神龍衛傳遞過某種半真半假的信息去,在幕後操控這一切是回纥人,目的是為了逼迫皇帝就範。
正如歐陽凡的算計,皇帝被激怒,他再也控制不住,立即命張巡的神龍衛将磨延啜等人押入神龍衛大牢等候處置。
所以,盡管在長安百姓孔晟與所謂太子妃私奔的謠言正在廣為傳播,但實際上皇帝和李泌這些朝臣都清楚,此事根本與私情無關。
謠言也是歐陽凡派人故意散布和推波助瀾。
制造謠言诋毀孔晟和太子妃的名譽,目的是為了絕孔晟的後路,也是出李唐皇室的醜。
而同時又向皇帝傳遞過半真半假的信息,又是無形中推動皇帝向磨延啜等人下手,試圖徹底破壞回纥與大唐剛剛建立起來的友好盟約。
此人之心腸歹毒、之老謀深算,由此可見一斑。
至少在目前為止,他的計劃還算成功。
皇帝變成被他利用的工具,而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如何挽回皇室的顔面,都是讓皇帝頭疼的重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