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當驚世界殊(2)
但讓朱輝光更震驚和震撼的事兒還在後頭。
皇帝頓了頓,又一字一頓道:“傳朕诏命:欽命玉貞道人還俗,着封一品紀國夫人,賜婚江甯郡王為妻;着回纥公主骨雲,冊封安國郡主,賜江甯郡王為妻……”
這天下人誰不知道所謂的玉貞道人就是皇帝親女紀國公主啊,紀國公主突然出家為道,居心為何,可能很多長安權貴都隐隐有所猜疑,但皇帝這般決策,絕對還是會震動整個長安城。
皇帝親女,大唐公主,與江南楊氏女以及回纥公主共侍一夫,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按照大唐皇室禮儀,這是絕無可能的。
但紀國以出家為道為幌子,就算是辭去了公主爵位和放棄了皇室身份,雖然有些瞞天過海的味道,但至少在表面上不會觸及皇室尊嚴和大唐法度。
而皇帝公然诏命賜婚孔晟,更是将之徹底合法化了。
當然,皇帝下達诏命,雖然會震動天下,但終歸還是會被天下人所漸漸接受。
實際上,唐時民風開放,連女子當皇帝都能接受得了,何況是公主與别人共侍一夫呢。
但在這時,朱輝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這是瘋了不成?
在朱輝光看來,紀國公主可以任性,但作為皇帝,卻焉能如此?
朱輝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卻是不敢質疑皇帝的決定。
皇帝一字一頓又道:“朱輝光,聽聞孔晟與那西奚公主蘇婳也有婚姻之約?
”
朱輝光呆了呆,恭謹低低道:“奴婢聽聞确有此事,據說那西奚人當初之所以離開安賊麾下投向朝廷,協助官軍平叛,就是西奚公主與江甯郡王之間有些情誼……”
皇帝沉默了下去,突然冷笑道:“孔晟昔日以與楊氏女有婚約在先為由抗拒朕之賜婚,看來絕不是為了楊氏女一人。
這小厮年紀不大,倒是個多情種子,既與那楊氏女定情在前,又與西奚女子勾勾搭搭,來長安之後還與紀國不清不楚,前番去靈武又給朕惹上了回纥公主這個大麻煩……哼!
”
朱輝光默然,心說您既然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下诏賜婚随了他的願?
不過,這當朝權貴之中,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孔晟年少得志,文武雙全,品貌兼優,能有女子愛慕青睐也是尋常事了。
這皇帝親女紀國公主對孔晟情深一片,這在長安朝野上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甚至最近坊間還有傳聞說其實另外一個皇帝寵愛的女兒差點和親回纥的甯國公主,對孔晟也有些意思。
皇帝輕歎一聲:“不過,以郡王之爵位,身邊有三五妻妾也不稀罕。
也罷,朕就随了他的願,成人之美,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吧?
!
”
皇帝的聲音變得低沉嘶啞起來。
朱輝光其實很難理解皇帝此刻的真實心态,皇帝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還要冒着被天下人诟病的嫌疑也要去“成人之美”,着實有些奇怪。
當然,這還是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孔晟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至少暫時無人可及啊。
恩寵之重,聖眷之隆,聳人聽聞。
皇帝沉默了一陣,淡淡又道:“冊封西奚蘇婳為饒樂郡主,賜孔晟為妻。
此三女即刻啟程趕赴江南,與江甯郡王成婚。
着……”
皇帝說到這裡突然頓了頓,遲疑了一下才沉聲道:“着定王李侗為賜婚使,帶儀仗婚妝護衛紀國夫人和安國郡主前往江甯。
着饒樂郡主蘇婳自饒樂都督府起行,赴江南。
”
朱輝光又是吃了一驚,旋即一喜。
皇帝相當于同時賜婚三位公主給孔晟,還派遣皇子為賜婚使親自去江南主持孔晟的婚禮,這種天大的榮耀和超規格禮遇已經很難再用恩寵來形容了。
更重要的是,朝野上下誰都知道孔晟與趙王李系交好,這種差使不讓趙王去,反而讓定王李侗去,似乎也表明一向名不見經傳低調行事的少年皇子李侗已經成功引起了皇帝某種程度上的關注了。
是這樣嗎?
一定是這樣的。
皇帝緩緩起身,轉身而去。
朱輝光神色變幻良久,這才出宮去宣召。
皇帝的诏命一出,朝野上下宮裡坊間皆為震動,幾乎是在長安城裡掀起了一場滔天巨浪:皇帝這是在給予孔晟怎樣的榮寵啊?
!
堪稱古往今來獨樹一幟,空前絕後!
皇帝為什麼要這樣?
當然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複雜滋味在心頭了。
得到诏命的紀國喜出望外,煎熬了這麼久,她終于苦盡甘來心想事成了。
而這一天,似乎比她預期的還要早,本來她隻打算沒名沒分悄悄嫁進郡王府,甘心在孔晟身邊做一個隐在幕後不能公然抛頭露面的女人,結果皇帝卻給了她一個根本不亞于公主的合法身份。
國夫人,這是一品爵位,與公主等同。
當年楊貴妃的姐妹數人都被封為國夫人,榮耀一時。
而在皇帝的诏命中,雖然皇帝都将三女泛泛賜婚孔晟為妻,但與紀國相比,骨雲和蘇婳的爵位隻是二品的郡主。
诰命有高低,地位肯定有前後,同為孔晟之妻室,至少會有一個前後順序。
皇帝在此玩了一點帝王心術,讓孔晟無法拒絕也不能抗拒。
至于楊氏女楊雪若,皇帝沒有冊封,隻是在賜婚的诏書上給了一個郡王妃的诰命,并沒有明确品階,故意打了一個擦邊球。
這是皇帝的私心,在為自己的親女考量了。
其實皇帝這點小心思根本沒有必要。
倘若這四女順順利利都嫁給孔晟為妻,那麼,紀國的皇帝親女身份擺在這裡,楊雪若對其自然有幾分禮讓。
作為官宦家的小姐,楊雪若怎麼可能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呢。
當然,這個時候楊雪若根本不知道,她的婚姻因為皇帝的介入而變得驚動整個大唐,同時也讓她的名字随之傳遍天下。
而她的未來命運,也因此得到改變。
與長安城的震動相比,此時此刻的江南首府江甯郡城卻再次陷入了日常的平靜,因為孔晟這個江甯郡王衣錦返鄉攪鬧起的各種喧嚣經過時間的沉澱,逐漸消停下去。
本地官府派出大量人手幫助孔晟修繕和擴建郡王府,但孔晟畢竟不是一個喜歡排場和奢華的人,他既沒有按照朝廷的規制去将現有孔家祖宅予以擴充,也沒有大興土木,隻是對已經略有些破敗的這座宅子進行基本上的修繕,用現代的話說就是略作簡單裝修清理。
但他現在終歸是郡王之尊,他雖然不講究排場,可如今跟随他的人從護軍,仆從乃至侍女一幹人等實在是太多了,現有孔家祖宅根本容納不下這麼多人,出于無奈,孔晟隻得命人買下鄰近的兩座宅子,與孔家祖宅打通,權讓護衛人等居住。
孔晟在城裡的動靜,楊家人看在眼裡,其實全城人都看在眼裡。
這讓很多人感到吃驚,堂堂的郡王,開府之府邸竟然如此寒酸,實在是有點不成體統。
不要說跟楊奇這種藩鎮府邸相比了,就是與江甯郡守這些江南道的高級官員的府邸相比,也是有些差距。
這又給人産生了某種錯覺:那就是孔晟幾乎将所有資财家産充為了向楊家下聘的聘禮,以至于開府所需耗費不起了。
這是老百姓的看法。
不過,官府中人卻是嗤之以鼻。
以孔晟的權勢,一聲令下,江南官府有責任為孔晟承擔開府所需全部費用,這也是朝廷的規制——畢竟朝廷戶部沒有劃撥給孔晟開府的費用,由地方官府承擔也是理所應當。
楊奇認為孔晟是故作姿态,包括很多江南官員在内,類似這種看法。
隻有孔晟身邊的穆長風烏顯烏解等人才真正了解,孔晟在這方面是最不講究的,換句話說,孔晟是一個最讨厭繁文缛節和鋪張浪費的人,這是發端于皿脈靈魂的,而不是想要做給誰看的。
楊奇夫妻一直沒有到府拜望孔晟,按照官場禮儀,作為下官的楊奇,應該主動登門拜見江甯郡王。
然而,楊奇夫妻還是有些想要擺擺老丈人的譜兒,以免此刻在孔晟面前落了面子,日後永遠被壓制擡不起頭來。
相反,楊奇夫妻還在焦躁等候孔晟的再次登門。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證明孔晟并不會真正将江南道的行政軍事大權從楊奇手裡奪走。
但孔晟自打那日之後,再也沒有登門的迹象,楊奇等得有些焦急,也有些不安。
與楊奇的沉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江南道乃至江甯郡一系的地方官員,絡繹不絕地登門拜見,每日孔府老宅門前都是門庭若市車馬如龍。
外界這般熱鬧,楊奇夫妻就越加煩躁不安。
鄭氏出身門閥鄭氏,雖然是微不足道的旁系偏枝,但也是世家中出來的人,打小耳濡目染的就是上位者的冷漠無情和大家族的利益紛争。
鄭氏越來越擔心,來自于孔晟的報複會讓楊家一蹶不振。
别看楊家在江南經營了十多年,貌似根深蒂固,但奈何孔晟權勢沖天,又有當今陛下的诏命在身,總領江南山南兩道,有先斬後奏之權,如果孔晟鐵了心報複楊家,楊奇會吃不消的。
即便孔晟對過去的種種既往不咎,但如果孔晟将楊奇手裡的大權悉數奪去,楊家在江南不僅僅是威風掃地,也會淪為擺設。
日後,還有誰會将楊家的人放在眼裡?
鄭氏在廳中轉來轉去,楊奇看得有些心煩意亂,不由怒道:“夫人,你且消停點,不要在老夫面前轉來轉去,看得老夫頭暈眼花!
”
鄭氏風韻猶存的富貴圓臉上充斥着深深的擔憂,她輕輕道:“夫君,以妾身看來,我們楊家不能坐以待斃,我們……”
楊奇冷笑一聲:“什麼叫坐以待斃?
他如今雖然一步登天,貴為郡王,節制江南山南兩道,權勢沖天,但他還是老夫的後輩,也想要當我們楊家的女婿,他還能把老夫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