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連兩天,蘭妮沒有再聯系牧黎,牧黎也沒有再去找過蘭妮。
牧黎的半工半讀生活正式開始,每天不是在軍警一大隊工作,就是在軍事學院研修班上課。
一切都處在新開始的狀态,倒也并沒有什麼大問題發生,隻是有太多的小區别需要慢慢适應。
比如幾乎見不到的長官,比如沒什麼人情味的隊伍,在這裡牧黎處處感受到冷漠。
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繃着一根弦,彼此之間不是夥伴關系,而是競争關系。
因此總是能感覺到這些人彼此之間淡淡的敵意。
牧黎帶領的強攻中隊平日裡都是在基地中待命訓練的狀态,牧黎的大部分工作也就是帶領手底下的兵訓練,她名聲在外,這兩天訓練時不斷有人上門找她挑戰,她也來者不拒,一個一個打回去。
這兩天她心情不好,也不放水了,上門挑戰的人一個個都被她打得不輕,雖然不至于住院,但起碼得疼上兩三個星期才能好。
如此一來,她那戰神之名上又加了一條手腳狠辣的威名。
目前為止,研修班隻開了一堂課,課是楊晟院長親自上的,倒沒有說什麼非常專業的軍事知識,一堂課的時間,楊晟院長就光是和她們聊聯邦時事了。
11月10号這一天終于來臨,這是牧黎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經曆全民體檢。
當然,軍隊中也是要體檢的,隻不過是由陣營測評所派出到各個部隊中的工作人員來組織軍人們進行體檢,軍人們不必特意前往陣營測評所。
體檢最重要的目的是精測每一位公民的所屬陣營以及陣營偏差值,其餘各項身體指标隻是輔助參考。
這一天,全聯邦大部分的生産、經營單位都強制放假,不能放假的單位,比如公共交通、醫院急救等等部門,可分批排班延後體檢。
但也必須在11、12号兩天内,完成本月的體檢。
牧黎一大早就趕着做完了體檢,然後偷偷溜号了。
她的陣營一直是守序中立,偏差值:守序22,中立5,就沒變過,也沒什麼懸念。
哪怕是用瞳孔檢測,也還是一樣。
隻是那仿佛超市掃碼槍一樣的儀器散發出的綠光掃過瞳孔,讓人産生了眩暈的難受感覺,牧黎很是讨厭這種感覺,仿佛自己的大腦被人窺視了一般,渾身不舒服。
匆匆忙忙趕到軍警一大隊分配給自己的房子,瑪麗和朵拉母女倆已經做好準備等在客廳裡了。
牧黎沒有太多的廢話:“走吧,擔保書下來了,我帶你們去體檢。
”
“阿黎,是誰給我們做得擔保?
”瑪麗問道。
牧黎抿了抿唇,回答道:“這一次是弗裡斯曼少校給你們擔保,但恐怕下一次就不是了。
她在斯泰爾斯大區的陣營測評所裡安插了自己的人,但這樣的事做一次就足夠了,不可能次次都做。
”
“那下一次該怎麼辦?
弗裡斯曼少校有說什麼嗎?
”朵拉問道。
“她...”牧黎張了張口,最後苦澀一笑,轉而道:“我來想辦法吧。
”
瑪麗感覺牧黎的情緒有些不對,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黎,你是不是和弗裡斯曼少校吵架了?
”
“沒有。
”牧黎沖她笑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子,吵什麼架。
我感謝她還來不及呢。
”
瑪麗點頭道:“确實應該好好感謝弗裡斯曼少校,若不是她,我和朵拉恐怕也不會在這裡了。
”
“是啊,阿黎姐,我們可能沒辦法當面感謝弗裡斯曼少校,就拜托你千萬替我們謝謝她了。
我和媽媽什麼也給不了,到時候就做一頓飯,拜托你送給她。
”朵拉說道。
“嗯,好,交給我吧。
”牧黎吐出一口濁氣,說道。
牧黎帶着母女倆出了住宅區,坐上了前往斯泰爾斯大區的軌道交通。
車上,三人并排坐着,瑪麗悄悄地拉住牧黎,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阿黎,咱們也不說那些拐彎抹角的話。
我和朵拉都清楚,弗裡斯曼少校如此幫助我們,其實是因為你。
因為你想救我們,她才會如此幫你。
我覺得,她是真心很喜歡你。
”
牧黎苦笑:“瑪麗姐,怎麼連你也來替她做說客。
你知道她的性格嗎?
知道她是如何為人處世的嗎?
她與我是兩路人,處不來。
”
“你怎麼這麼早下結論?
阿黎,我癡長你幾歲,多少有點感情經驗。
姐勸你不要執着于一些不必要的執着,人活一世能屈能伸,否則你會錯過很多的。
”
牧黎搖頭:“不,你不懂,她的某些缺點,是我不能容忍的。
”
瑪麗不說話了,拍了拍牧黎的手背。
前天晚上,芮喬帶了兩罐啤酒來找牧黎對飲,順便準備調侃一下牧黎和蘭妮。
結果從牧黎這裡得知她和蘭妮有了不愉快,芮喬驚訝了,之後也勸了她好久。
說什麼蘭妮是真心喜歡她,她覺得牧黎應該試着去接受蘭妮,不要老是拒人于千裡之外。
牧黎就不明白了,怎麼好像全天下人都希望她和蘭妮在一起?
蘭妮到底有哪裡好?
是,她聰明、漂亮、多金、地位高,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她就是聯邦的公主,因為她的父親現在是聯邦的最高領袖。
然而這樣一個主,是她牧黎能消受得起的嗎?
她腦筋很清楚,不會被表象沖昏頭腦。
前天的談話,已經将蘭妮的本性暴露無遺。
狡猾多智、狠辣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必要的時候甚至能把她自己的生命安危都算計進去,那次攀岩事件不就是嗎?
如今,她用貝利當誘餌自然毫無猶豫。
而牧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性格中的多疑。
牧黎的做人原則中,信任是最重要的一條。
她與蘭妮不一樣,她是典型的軍人,身邊都是可信任的夥伴,她不能容忍自己去懷疑那些同生共死的夥伴。
所以當蘭妮警告她要小心身邊人時,她當時就沒能忍住怒火。
而這些,都還是在撇開橫亘在她與蘭妮之間的那些未知的陰謀算計之後的問題。
若是把那些讓人随時冷汗直冒的顧慮再加上,她和蘭妮還有半分可能嗎?
反正牧黎自己是一點也不覺得有可能。
牧黎早明白自己該離蘭妮遠遠的,但是這些日子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借助蘭妮的力量。
她很痛恨自己,因為她知道實際上自己也沒有高尚到哪裡去,還不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利用蘭妮?
她知道蘭妮喜歡自己,利用的就是這一點。
她有思考過,如果以她自己現在的實力和地位,與蘭妮徹底決裂會怎麼樣。
她不可能找到有力的擔保人替瑪麗和朵拉作保,很有可能下個月的十号就是她們三人的死期。
為了瑪麗和朵拉,她還在和蘭妮虛與委蛇,這就是現狀!
虛與委蛇...想到這裡,牧黎心中苦澀非常。
人與人的相處,不是要麼我與你融洽非常,要麼我就和你不共戴天那麼單純,所以才有虛與委蛇,才有她現在的痛苦不堪。
她自認人與人相處最寶貴的品德就是信任和真誠,然而當她面對蘭妮,卻毫無信任和真誠可言。
她想,但她不能。
瑪麗說人活一世能屈能伸,牧黎卻覺得,人活一世是不得不低頭。
她的方正與倔強,不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好處,但她不願丢棄,哪怕被人罵做虛僞,罵做傻子,她依舊不願丢棄。
她試圖把這些藏起來,但是在真正觸及逆鱗時,依舊會毫不猶豫地展現出來。
阿瑞斯城牆下,她對自己發誓:我若不死,未來無懼。
若她真是個孤家寡人,她怕個屁,大不了一死了之,就當來這裡旅遊一趟。
但現在,她卻不得不顧慮,因為現在的她并不是一個人,胡來的不是英雄,而是莽漢,她不傻,她還有智商。
所以她現在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蘭妮。
她自認無法泰然處之,每次見到蘭妮,心跳加速的反應不是假的。
她知道,自己被這個女人的魅力征服了,她身上有着自己全然沒有的東西,充滿了迷人之處。
喜歡她嗎?
或許吧,但這不重要,因為她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一邊喜歡一邊提心吊膽,這樣的感情她承受不來。
如果她們之間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切,或許兩人的關系裡,牧黎才是主動的那個。
如此想着心事,不知不覺,斯泰爾斯大區陣營測評所站到了,牧黎收起心思,歎了口氣,和母女倆下車。
剛出了軌道交通站,當面就被一幢壯麗雄偉的哥特式尖塔建築給震撼到了。
與車站隻有一條馬路之隔,這座建築正是斯泰爾斯大區陣營測評所。
這真的不是教堂,而是測評所?
測評所前的大廣場上熙來攘往,大量的人流正在進進出出。
牧黎和母女倆順着人流緩緩向裡走,老遠的就看到門口設立了安檢,每一位進入測評所的人,都必須先通過安檢。
安檢的步驟,首先是刷一下每個人的手環id驗明身份,然後用金屬探測器和x光安檢機檢查有沒有攜帶武器和易燃易爆的物品。
牧黎作為軍人,是合法攜帶武器。
今天她一切從簡,隻是帶了把手/槍出來,過安檢的時候,還是被代為保管了。
而瑪麗和朵拉倒是比較順利,刷手環id的時候,牧黎為她們捏了把汗,不過并沒有被檢測出任何問題。
陣營測評所是國家機關,與軍隊不是一個系統。
所以雖然聯邦的軍國主義氛圍很濃厚,但軍人在測評所裡,是不能放肆的,一樣要受到嚴格管理。
如果說聯邦裡什麼人最能橫着走,恐怕軍人還比不上這些測評所裡的工作人員。
成為測評所的國家公務人員,是許多人考公務員的終極目标。
也有很多轉業或退伍的軍人擠破頭想要進測評所,再加上不少貴族經常會為了逃避體檢而賄賂測評所裡的官員,因此測評所的地下金錢交易數額龐大,是聯邦*的重災區。
過了安檢,就正式進入了測評所的一樓大堂。
一走進去,牧黎就倒抽一口涼氣。
她吃驚地仰頭去看,面前的景象讓她震撼無比。
九座高達四層樓的大理石塑像正矗立在寬敞無比的大堂之中,成弧形排開。
就像九位天神,正在俯視着腳底下卑微的蝼蟻。
九座塑像分别代表着九大陣營的最高神祗:守序善良之神、守序中立之神、守序邪惡之神、中立善良之神、絕對中立之神、中立邪惡之神、混亂善良之神、混亂中立之神、混亂邪惡之神。
這些塑像與背後的通高立柱是一體的,支撐着整個測評所。
塑像的基座高三米,上開門洞。
湧入測評所的大量人群正在分流進入九座塑像腳底下的大門之中。
“這......”牧黎驚歎無言。
神權的威嚴泰山般壓将下來,讓牧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感覺腰間的布料被攥緊,牧黎回過神來,扭頭一看,發現是朵拉緊緊抓住了她,小姑娘臉上一片蒼白,都不大敢擡頭去看。
瑪麗面色也很蒼白,扶着女兒的肩膀,輕聲說道:
“我們不知進過多少次測評所,還是不能習慣。
這裡...真的很可怕...”
“每一個測評所的大堂都是這樣的嗎?
我一直在軍隊裡,不是很清楚。
”牧黎問。
“是的,測評所都是統一建制,每一處測評所都有這樣的九神塑像。
因為測評所既是國家機關,又是宗教機構,測評所裡的工作人員都是有神職的。
測評所的最高機關是九大教皇議會,七十二位白衣大主教分領聯邦七十二處主教堂,也就是一級測評所。
據我了解,斯泰爾斯這處測評所就是其中之一。
這裡除了每個月十号的體檢日之外,平時都是舉行教務活動以及信徒做禮拜的教堂。
”瑪麗回答道。
牧黎頭一次深切體會到了一種惶惶不安之感,一個國家的政權與神權難以分割,再加上軍國主義,實在是危險得讓人冷汗直冒。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說道:
“走吧,咱們先完成今天的任務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