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珩到了上宗之後,先是有人來登記了他的身份,确認無誤後,便給了他一個上宗的腰牌,自此便可以在宗内的大多數地方行走。
這天夜裡,林子珩便又過來找葉晗,陪着她去丹閣的那方溫泉。
葉晗拒絕道,“我一個人去就行。
”
林子珩搖頭道,“你放心,我就守在外頭,不進去,你一個人,我始終不安心。
”
葉晗開口想繼續拒絕,卻又聽林子珩道,“你答不答應,我都是要去的,你可以讓的那個侍女守着我,我絕不會踏進溫泉一步。
”
林子珩的表情很認真,下意識的,葉晗就知道她的拒絕是沒有用的。
“好吧。
”她無奈道。
子時,林子珩站在丹閣的山峰之上,遙遙望着這條道路盡頭的那方溫泉。
靜谧的夜裡,明明隻有樹葉的響動聲和草叢裡傳來的蟲鳴,可他耳裡卻不停得傳來葉晗痛苦的呻、吟聲。
林子珩動了動耳朵,那聲音就消失了。
遠處的溫泉安安靜靜的,哪裡有什麼聲音,隻不過是他關心則亂而已。
夜風吹過,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林子珩的身邊。
他的身影模糊,剛一出現,坐在一旁的侍女便不自覺的睡了過去。
林子珩也察覺到了身邊的人,他并沒有轉頭,但也知道來人是誰,隻是輕輕一歎,“你還是來了。
”
那人恭敬道,“您回來了。
”
林子珩道,“隻是有些擔心,所以回來了。
”
“是擔心她?
”人影望了一眼溫泉的方向。
“嗯。
”林子珩承認道。
“沒想到您竟然也會……”人影頓了頓,又道,“這次您回來的事情,其他人也知道了,隻是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所以才讓我先來問問。
”
“不必聲張。
”林子珩道,“我此刻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過些日子,我就會離開,你們一切照舊。
”
“那她呢?
”
林子珩道,“不用因為我做什麼改變。
”
他擡頭看向那片天幕中挂着的稀疏幾顆的星子,“她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天命之子之一,她有她的命運,也有她該承擔的責任,這些我都不能幫她決定。
”
“您還是和從前一樣。
”那人影低低道。
林子珩輕笑,“還是不同了,此刻是我,卻也不是我了,如果還和從前一樣,哪裡又會站在這裡吹冷風?
”
“說的也是,您當年的脾氣可是……”
林子珩笑道,“不說從前的那些事了。
”
“那我告退了。
”人影道。
林子珩點頭。
過了一會兒,那侍女醒了過來,不好意思道,“真人對不住,我不小心睡着了。
”
林子珩搖頭,“沒關系,我在這裡守着。
”
話音一落,溫泉那邊就傳來了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
林子珩臉色一變,一道殘影一過,侍女眼前就沒了他的蹤迹。
“這位真人還是真是關心小姐啊。
”侍女喃喃道,“若水真人和純鈞真人也沒來守着小姐療傷啊,不對不對,他們兩人好像是有事出去了。
”
“我這是在想什麼呢,小姐年紀不大,哪裡就考慮起道侶的事情了呢,合該慢慢挑才是。
”
葉晗并沒有出事,不過是從泉裡站了起來而已。
剛剛踏入這片禁地,林子珩就知道自己烏龍了,雖然有泉水濺起的聲音,但葉晗的氣息卻并沒有大亂,他摸了摸鼻子,又轉身退了出去。
葉晗走出來時頭發還帶着夜裡的涼氣,臉頰微微有些紅,眼神淡淡的,看起來有些累。
林子珩道,“今日比昨日早了半個時辰。
”
葉晗道,“習慣了,便可以快些。
”
林子珩不語,烈火燒身是怎麼樣的痛苦他也知道,并不是忍一忍就能過去的。
葉晗還有些不适應到哪兒都有林子珩跟着,這些年,她習慣了一個人,不像從前在下宗時,做什麼都是她、孟悠悠還有林子珩三人。
不過幾日後她便習慣了,就連葉晟澤也習慣了,因為這個新師伯天天都要到他們的院子裡面來。
不過最不好的便是,這個新師伯太嚴厲了,一來就盯着他讀書練功,連纏着姨姨的時間都沒有了。
蹲着馬步的葉晟澤不停拿眼睛去瞅坐在不遠處喝茶的兩人。
他也好想坐在姨姨身邊喝茶啊。
剛剛這麼一想,清風就進來傳話了,原來是純鈞真人和若水真人到了。
葉晗笑着站了起來,又轉頭對林子珩道,“沒想到師伯這麼快就回來了,他見到你一定很開心。
”
随着葉晗的話語,兩個男人就一前一後的踏進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純鈞真人,他還是一頭白發,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疏離模樣。
而若水真人則是穿着一件藍色的長袍,臉上挂着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容。
純鈞真人最先看見林子珩,徑直朝着他走了過來。
林子珩恭敬行禮道,“師尊。
”
若水真人跟在後頭,對着葉晗小聲道,“這人是誰?
純鈞師叔何時多了一個徒弟?
”
“他叫林子珩,是我在下域收的徒弟。
”純鈞真人幫葉晗回答道,又看向林子珩,“你回來了。
”
林子珩道,“徒兒不孝。
”
“回來了便好。
”純鈞真人道。
師徒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葉晗便向林子珩介紹若水真人,“林師兄,這位是墨淵師伯的弟子,若水師兄。
”
林子珩眼光一凝,仔細打量起若水來。
元嬰修為,看起來年紀并不大,至多不超過一百年的骨齡,手掌有繭,是用劍的人。
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不過有些讨厭。
特别是最近經常聽到這個名字。
若水也把林子珩上上下下掃了一遍,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葉晗院子裡的人,他無端端的警惕了起來,畢竟近日他總是聽到宗内有一些男修士在談論葉晗。
說起來小師妹雖然不愛打扮,可是長相清麗,天資又高,身份也不低,自然引得許多男修趨之若鹜。
他自問對小師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但是也不想其他人有,他們這一脈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女修,怎麼能讓别人搶走。
所以不過一照面,他就在林子珩那雙帶着審視的眼睛裡看到了對他小師妹的觊觎。
呵呵,若水真人勾起嘴角,在林子珩臉上打上了兩個大大的字—讨厭。
他笑着站到了葉晗身邊打趣道,“沒想到我才出去幾天,你就又多了一個師兄。
”
若不是知道若水真人就是這個混不吝的性子,葉晗真想敲敲他,這是什麼話啊。
“呵。
”林子珩輕笑了一聲,對葉晗道,“師妹,從前我們在下域時經常比試,這麼久不見了,不知道你劍法有沒有進步,等你傷勢好了,我們再比比。
”
葉晗皺起眉,覺得若水和林子珩之間的氣氛好像不是特别好,可是他們不是才第一次見面嗎?
那邊葉晟澤也蹲了馬步了,慢吞吞的移了過來,給幾位真人行過禮後,才一步一步移到了葉晗的身後,扯住了她的衣角。
“姨姨,該用早膳了。
”葉晟澤道,他人小,但是也知道直覺若水和純鈞兩位師伯有争鋒相對的意思,不由過來想把葉晗叫走。
“那我們一起用吧。
”若水真人笑嘻嘻道,“我和師叔正好沒有用過早膳呢。
”
純鈞真人起身道,“你們用吧,我有事先回去了,子珩,一會兒你直接來我的洞府。
”
林子珩點頭。
于是這頓早膳便是四個人各坐一角,一言不發的吃東西。
葉晟澤左看看右看看,隻見林子珩給姨姨夾了一筷子的菜,立馬若水真人就補上,不一會兒,姨姨的碗裡都堆滿了。
然後他碗裡還是空空的,葉晟澤嘟着嘴,默默地給自己夾菜。
葉晗本來是在安安靜靜的吃菜,沒想到左右兩邊的人突然發起瘋來,一起給她夾菜。
她砰的一聲放下碗,碗裡堆着的小山一般的靈植也跟着抖了一抖。
“你們吃,不要給我夾。
”她道。
若水真人笑道,“師妹瘦了,想必是最近療傷太辛苦,多吃點,這靈物是師祖專程吩咐下來的,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
林子珩卻道,“師妹吃不下就别勉強了,用過膳好好休息才是。
”
葉晗放下筷子,“你們兩人這是第一次見面吧?
”
兩人點頭。
“那為何像是水火不容一樣?
”葉晗又問道。
兩人無言。
“既然沒有原因,又是同門師兄弟,為何不能好好相處?
”
若水真人這時道,“師妹你誤會了,不過是第一次見面,有些生疏而已。
”
林子珩不情願的點點頭,“是,隻是有些陌生。
”
“那好吧。
”葉晗狐疑得又看了兩人一眼,這才繼續吃起飯來。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等兩人離開後,葉晟澤蹬蹬蹬的跑上前來,“姨姨,兩位師伯都好可怕。
”
“為什麼這麼說?
”葉晗摸着葉晟澤的腦袋問道。
“就是覺得好可怕,姨姨要小心他們兩個。
”葉晟澤小聲道。
葉晗輕笑,“他們兩人有什麼可怕的,今日的表現可能是脾氣不和吧,有些人一見面就氣味不投,這也不奇怪。
”
見葉晟澤還是不明白,她繼續解釋道,“你林師伯雖然看起來穩重自持又有些冷淡,但是骨子裡卻像是不羁慣了的,而你若水師伯則是表裡如一、桀骜得很,所以合不來也是有可能。
”
葉晟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林子珩回了宗門,葉晗也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心事。
這幾日她夜夜以地心之火吸收藥力,靈台是有了一些好轉,可是這火卻一日比一日烈,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她連半年都堅持不到。
靈台的傷勢和元嬰的異狀始終是壓在葉晗心裡的一塊大石,她知道若水真人他們出宗就是為了她的事情在奔波,林師兄回來也是為了她。
她心中感激,卻并不想依賴他們的幫忙。
畢竟這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拿起手中的一枚火紅色的令牌,赫然是刻着乾坤大道的牌子。
乾坤一法深不可測,她雖然練成了乾坤四指,但對這本功法卻仍然像是霧裡看花一樣。
她既然不能坐以待斃,自然要從現在她有的、會的東西裡面找解決的辦法。
她的兩門功法,一本是乾坤,一本是青龍變,後者對她的傷勢幫助并不大,而前者,說不定能找到什麼幫助也未可知。
冬日裡的懶洋洋的陽光透過窗紗輕撫在葉晗的肩頭,她的手邊一本金色的書頁,一枚火紅色的令牌。
她總得自己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