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谌疑惑不解的時候,紹興衛軍營裡的空地上也有幾個人疑惑不解,他們不明白楊小旗怎麼會不聲不響的走了呢?
隻留一封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書信。
信上隻有寥寥幾句,“衆兄弟我自京城去了,相信我,我們相見不遠,我在京城等着你們!
”
方進勇看了好幾遍,也念了好幾遍,不舍得将書信折好放入懷中,背手望天,長歎一聲,
“楊兄弟奔前程去了,我們相信你!
我們很快會再相見的!
”
剩下的夯貨們蹲在地上咧着嘴也紛紛向天空望去仿佛想要找尋着什麼,徒勞無果,一個個低頭歎息,神情落寞。
楊谌很怕離别,其他人都能找到合适的方式,但對于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卻束手無策,他害怕淚水,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感性甚至脆弱的的一面,這仿佛也成了他以後生命裡最大的弱點。
楊谌此時正呆呆的看着蕭崇貴尴尬的傻笑,心裡早就像明鏡一般,“這個糙人的演技也太差了點,以後有機會讓小爺給你普及一下。
”
“吭,喝飽了,準備上路!
”
楊谌突然起身準備繼續趕路,他不想挑破便承下嶽父的一片好意。
看他的樣子楊谌知道肯定必是領了軍令的,雖然這軍令不算正規,但是從來都是軍令如山,若打發他們回去,想必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随着楊谌的起身那些侍衛們也跟着起身,動作整齊劃一,一個個手握刀柄,神情緊張,四處觀望,隻有蕭崇貴尴尬的坐着卻不敢看楊谌,神色焦急。
楊谌不敢再動了,如再動這些人說不定會立馬清場。
他想向那位明顯首領模樣的人請示一下,卻發現他像鴕鳥一樣早早地将頭都伸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說各位,小生要啟程上路了,麻煩各位讓讓,借過借過,嘿嘿,不好意思,打擾各位演戲了……”
各位軍漢保持隊形不動聲色的給楊谌讓出一條路來,楊谌剛走幾步卻發現仍在他們的護衛之下,這些軍漢跟随着楊谌出了茶棚四散開來讓出一個很大的空間,這個空間成圓形,而楊谌就在中間。
軍漢們不再手握刀柄,而是直接抽刀在手。
一個個身上不知從哪淘換來的雜七雜八的衣服,再有手握利器,不知道的還以為山賊要打劫楊谌呢。
蕭崇貴此時也出來了,急的上蹿下跳抓耳撓腮的。
“幹什麼呢?
啊?
幹什麼呢?
剛喝飽了就坐不住了,活動活動就行,不要擾民嘛,來來來,都散了吧。
”
“這位小哥,你走你的,不要害怕,我們喝茶喝的有點撐了活動活動,打擾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楊谌趕緊的從“包圍圈”裡擠了出來,牽了馬上馬便疾駛而去,剩下蕭崇貴蹲在茶攤前一個勁地唉聲歎氣,為差事苦惱。
“你們這些夯貨,大人交代的是暗暗保護姑爺,你看看,這是暗暗嗎?
這是暗暗嗎?
你們這是明搶!
”
“還站着幹什麼?
趕緊上馬追姑爺去,都傻了嗎?
”
軍漢們此時一個個都蒙圈了,不知所措的互相觀望,氣的蕭崇貴沖入其中挨個狠踹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楊谌很是苦惱,雖說自己表面上單人獨騎,但實際上卻是有一群“奶媽”照看着自己。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計劃泡湯了,他隻有很是識時務的被這群“奶媽”們暗暗的照看。
若是楊谌跑快了就等他們一會,直到聽見身後響起錯落有緻的馬蹄聲他才會會心一笑繼續趕路。
蕭崇貴這些天卻是瘦了很多,眼眶發黑,胡子拉碴,皮膚幹燥,頭發枯黃,這都是“暗暗”惹的禍,喜歡直來支去性情豪爽的他被“暗暗”硬生生的摧殘蹂躏了一遍又一遍。
京師遙遙在望,楊谌卻是高興不起來,胯下的的戰馬已然是撐不下去了,就地趴窩怎麼抽也不起來。
他隻好騎上那匹一路上連正眼瞧都沒瞧過一眼的老馬,蹒跚着,搖晃着向京師挺近。
眼含羨慕的看着回娘家的小媳婦騎着小毛驢一個勁的猛超車,楊谌狠狠地夾了夾馬腹,那老馬秃噜一聲根本不搭理他仍舊扯着高傲的頭顱悠然前行。
身後傳來馬蹄聲,楊谌回頭觀望卻是見得“奶媽”們趕上來了。
那群“奶媽”有意在楊谌身側慢了下來,頭領略帶尴尬的向楊谌說道。
“這位小哥,你的馬怎麼了?
我這裡正好有閑下來的與你換乘。
”
“别裝了,都一路了,你累不累啊?
”
楊谌看着身形消減的蕭崇貴再也不忍折磨他了,蕭崇貴一聽此話知道事情已經挑明沒來由的眼眶發濕,這倒黴的任務終于結束了,他用激動還有點小滄桑的聲音回複楊谌。
“姑爺,可算是快到了,老天開眼了!
”
“……”
“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
“蕭崇貴!
”
“我記住你了!
”
“别,你還是忘了我吧,跟着你心太累了……”
“……”
楊谌換乘了馬匹繼續趕路,蕭崇貴也打起精神繼續擔任護衛,雖然被認出來了但總要完成任務吧,俗話說送佛送到西,怎麼也得把楊谌這老佛爺送到地方啊!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楊谌終于到了,朝陽門外楊谌駐馬觀望。
北方的天氣還有些冷清,路上的行人有的還未換下冬衣,楊谌倒不覺得冷,因為此時他已經熱皿沸騰了。
楊谌根本沒來得及細細觀望以及感歎京師的雄偉,查了路引便打馬入城。
京試之前是需要到兵部衙門登記的,楊谌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好在有“奶媽”們照顧,很快便找到所在之處。
登記之時還有一段小插曲,前文未說,楊谌本身是個秀才老爺,穿習慣了飄飄灑灑的衣服,方巾儒衫的差點讓人給轟了出來,他們還以為楊谌走錯了地方,一個個看怪物似的看得楊谌羞澀異常。
直到楊谌亮出武舉人的身份證明,讓他們才紛紛明白過來,這個文官所領的衙門裡又是掀起了一陣陣白眼的浪潮,紛紛鄙視楊谌這個神經病。
楊谌不以為然,皆無視而過,難道還要亮出自己秀才的身份嗎,到那時候就可能不是白眼了,那些個自命清流高傲的文官們還不将楊谌大卸八塊以敬孔老夫子嗎。
諸事辦妥,楊谌找來蕭崇貴,老嶽父的好意楊谌不要白不要,所以心安理得的“指導”起工作來,但是語氣很誠懇。
“蕭大哥,這幾日你們受累了,我這裡有些銀錢與你們,好好休息休息,順帶也給我找個住的地方。
”
楊谌掏出錢袋,仔細的扒拉了很長時間找出約莫三四兩銀子,别看這區區的三四兩,快頂得上一個軍漢兩三個月的的饷銀了。
“姑爺客氣了,那好意思要你的銀子使呢,我有我有!
”
蕭崇貴打腫臉充胖子不好意思的說道,一邊說一邊緊緊摸着後腰上那微微隆起的錢物所在。
楊谌也知道他們不容易,硬硬的塞到蕭崇貴的手中。
“再有,這些銀錢給你們,好好的休息玩耍一番,畢竟京城初至,好好的遊玩遊玩才是。
”
楊谌手中又是拿了好大一塊銀子,這使得蕭崇貴更加的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直咽唾沫,兩眼發直。
楊谌手中的銀子足有十幾兩,這可是不小的數目,雖說頭牌叫不上,但總能每人快活一番,這也是楊谌話中玩耍的隐晦所在。
“不不不,姑爺京試用銀子的地方還多呢,不好讓姑爺破費,還是用到正地方吧!
”
“暧,蕭大哥不必客氣,你我自家兄弟,我也是營裡出來的,不必見外!
”
蕭崇貴隻好接下銀錢吩咐衆人找地方,楊谌卻與衆人分離自己走在京師的大街之上,可能這裡沒有正陽門到鐘鼓樓街市的繁華,但此處也是熙熙攘攘,往來無邊。
楊谌感受着京城熱烈的氣息,突然眼前一亮,他感覺老天太眷顧自己這個逆天改命的“苦人兒”,總是能盡量的滿足楊谌的一些小癖好,比如說肉包子。
北方的包子鋪也是臨街而立,支出的幌子随風擺動撩撥着楊谌的小心肝。
包子沒有南方的精緻,但勝在個大實惠。
與食客擠在一張粗陋的桌子上,楊谌大快朵頤,吃得汁水淋漓好不快活。
四周的食客大多是本地人,也有些走卒過客,他們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這個長像斯文的書生怎麼如此做派,嘴中的包子索然無味但眼前卻是令人興趣盎然。
突然邊上的蒸籠前傳來吵鬧聲,食客們紛紛瞧去,對他們來說指不定又是一件奇事來佐餐呢。
但“觀衆”裡不包括楊谌,他從來吃飯都是一心一意的,狗護食般的将頭伸到碗裡去,對其他事情沒有興趣。
吵鬧聲愈烈逐漸升級為拉扯推搡訴諸武力,突見一人飛身而出直接撞到楊谌的桌子上,吓得食客四散而去,唯獨楊谌依然巋然不動,吃的酣暢淋漓,潇灑異常。
“沒錢還吃包子,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學吃霸王餐!
”
吃霸王餐電視劇情裡經常有,楊谌沒想到這狗皿的劇情發生在自己身邊。
楊谌邊咀嚼着嘴中的包子邊擡眼觀瞧,隻見一個約十五六歲的小孩趴在桌子邊,嘴中鼓鼓囊囊的仍吃的很氣勢,很談定,很不以為然,楊谌心中頓時升起佩服二字。
楊谌嘴中也是滿滿的費力咀嚼,那孩子也是噎的直翻白眼,兩人互相打量着對方,期間趴在桌上的孩子還扯過凳子坐了下來,那情形好像今天的吃飯比賽一般。
掌櫃的走過來要繼續教訓那孩子,見楊谌也是同樣的情形不覺疑惑,“難道他倆是一夥的,今天可真倒黴,碰上這麼兩個渾蛋,可得好好教訓他們一下,不然三天兩頭的可有得受了。
”
“哦,你們這兩王八蛋原來是一夥的,我說怎麼吃飯一個模樣呢!
”
楊谌呆住了片刻猛地起身想要解釋,但嘴中的食物堵得死死地,稍一用力便直來了個天女散花。
滿臉汁水的掌櫃愣愣的看着楊谌,旁邊的孩子見此情形想笑也是笑不出來,噎的白眼一個接着一個。
“小夥口氣挺重啊,還豬肉大蔥餡的,我非剁了你做包子不可!
”
“不不不,掌櫃的,你聽我說,我出來此地,根本不認識他!
”
“嗯?
是嗎?
”
掌櫃的轉頭望向那孩子,此時已咽下食物的孩子甚是機靈,突然站起身來沖着楊谌拱手施禮,
“兄長,你說帶我來吃包子,快付銀錢吧,别讓店家誤會。
”
“還說你們不是一夥,小賊,拿命來!
”
掌櫃的亮出兵器擀面杖要打,吓得楊谌趕緊的溜之大吉,那孩子邊笑邊跟在楊谌身後也是疾跑,被追的上氣不接下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