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在這裡看見夏菊,高非心裡有些吃驚,心念電轉,立刻把目光移開,并沒有讓人看出自己的失态。
他低下頭端起一層食盒,慢慢的往桌子上擺放着菜肴,腦子裡則在飛快的思考着,夏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和沈晉是什麼關系?
親屬?
朋友?
還是其他别的什麼關系?
更加令他感到有些困擾的是,夏菊身邊的年輕男子和夏菊的關系似乎很不尋常……
高非在心裡不斷的提醒着自己不要受到這件意外情況影響,既然夏菊沒有當衆揭穿自己的身份,那麼接下來就還是要按照原計劃行事!
高非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執行前幾天新制定的鋤奸行動,在他們的刺殺計劃中,即使殺不了周佛海錢大櫆這樣的大漢奸,那也要殺幾個次一級别的漢奸。
沈晉剛好符合這個條件,沈晉的身份是汪僞中央儲備銀行實業科科長,是銀行的高級幹部。
除掉沈晉,對那些一心給日本人和汪精衛賣命的漢奸,也能夠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借着新都飯店給沈晉家裡送酒席的機會,高非帶着人劫持了飯店的幾個夥計,将另外三個捆綁着用毛巾堵上嘴,塞在偷來的汽車後座裡。
他和尹平張茂森再換上夥計的衣服,然後脅迫着另一個夥計小山子,帶着他們混進沈晉的家裡。
因為進門要被搜身,他們把三支柯爾特手槍藏在食盒的中間一層裡,子彈都已經壓上膛,手槍的保險處于打開的狀态,隻要拿槍在手,立刻就可以開槍射擊,絕不會耽誤一秒鐘的時間。
尹平和張茂森拎着空食盒走過來,三個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高非把單層食盒拿下來,這一層的食盒裡除了幾盤菜肴,白毛巾覆蓋下,三支柯爾特手槍赫然在目。
圖窮匕見!
高非看見幾支槍的時候,不由得就想起了這個刺秦的典故。
但這樣的分神也隻是短短一瞬。
這時候已經由不得半點猶豫半點遲疑,三個人同時伸手抄起手槍,然後轉身,三支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沈晉,砰!
砰!
砰!
砰!
砰!
柯爾特震耳的槍聲在女人的尖叫中連續響起,沈晉身中數槍,撲通仰面栽倒在地上,衣服瞬時就被噴湧的鮮皿染透一大片。
“撤!
”
高非擡手再一槍打掉了客廳上面巨大的吊燈,吊燈摔碎在地上,四處迸濺的碎玻璃更加劇了屋子裡的混亂。
三人用槍指着亂成一片的衆人,迅速的沖出了客廳,臨踏出客廳門時,高非匆匆一瞥抱着頭蹲在地上的夏菊,在心中歎了口氣,又一次讓夏菊親眼目睹自己殺人,這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兩個人見面時的場景。
客人中已經有兩個人追出了客廳,大聲喊着:“攔住他們!
他們刺殺了沈科長!
”
尹平回手開了一槍,吓得他們趕緊又躲到了門後面,門房管事的和兩個護衛聽到槍聲也已經沖出來,高非跑在最前面,擡手砰砰就是兩槍,兩個護衛立刻應聲栽倒,手槍也掉落在地上。
另一個管事的被這樣神準的槍法驚的稍一遲緩,高非已然扣動扳機,咔哒一聲卻空槍的聲音,高非這才想到,手槍裡滿倉的八顆子彈應該是已經打光了。
間不容發之際,戰場上的淬煉出來的本能反應讓他幹脆加速直撞過去,在對手的慌亂中,一記膝頂重重頂在他的小腹上,管事的立刻慘叫着疼成一隻蝦米,高非緊接着一槍托把他砸暈在地上。
三個人幾乎毫無阻擋的殺出了沈家,他們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僻靜的巷子裡,車窗都拉着簾子,就算有人經過,也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快快快!
上車!
”高非打開車門迅速發動汽車,後座上尹平和張茂森已經把捆得像粽子似的三個夥計推下了車,汽車加大油門一溜煙拐上了馬路。
槍聲已經引來了大批的巡捕,尖利的哨子中,法國探長帶着一隊荷槍實彈的安南巡捕跑步向這邊跑過來,與高非的汽車堪堪擦肩而過。
高非長舒了一口氣,如果動作再慢一點,就可能被這些巡捕堵在巷子裡,那時候再想走,可就沒這麼容易。
沈家這時候已經亂了套,沈俊辰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麼也想不到,飯店的夥計怎麼就忽然變成了殺人的魔王。
看見父親中槍倒地,沈俊辰大腦都是一片空白,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直到趴在桌子底下的蕭甯甯媽媽哭喊着:“俊辰,還愣着幹嘛,快去看看你爸爸怎麼樣了!
”
沈俊辰這才如夢方醒,連滾帶爬的撲到父親身上,手剛一觸到父親的身體,雙手立刻沾滿了鮮皿,沈俊辰顫抖着聲音帶着哭腔:“爸爸,爸爸!
你醒醒!
你醒醒啊!
”
身上中了四槍,槍槍射中要害,沈晉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紛亂的沈宅,進進出出的巡捕,稍晚些的時候,陸續的又來了幾個特工總部的人,雖然他們不能在法租界辦案,但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總要來了解了解情況。
夏菊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是于事無補,就對呆呆坐在椅子上的沈俊辰說:“俊辰,你要節哀。
我……我先回去了。
”
沈俊辰木然的點點頭,其實他根本就沒聽見夏菊說的是什麼,他甚至都恍惚的以為和自己說話的是蕭甯甯。
沈晉的屍體已經被擡走,沈俊辰現在滿腦子都是父親滿身鮮皿大瞪着雙眼的樣子,這畫面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沈俊辰看着自己沾滿父親鮮皿的雙手,心中反複默念着: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
我一定要給父親報仇!
…………
夏菊從沈家出來,走在街上被冷風一吹,腦子也清楚了一些。
她剛剛看見沈俊辰悲痛欲絕的神情,不免聯想起自己的遭遇,感同身受之下,她也能夠體會沈俊辰此刻的心情。
雖然這兩件事的性質是存在天壤之别,一個是意外,一個是被蓄意謀殺,但是結局都是一樣:這世上又有一個人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夏菊多少有些愧疚,因為如果自己當時揭穿殺手的身份,沈俊辰的爸爸也許就不會死。
但是夏菊不是小孩子,她也明白,軍統在上海要殺的人,應該就是人們嘴裡的漢奸,自己怎麼可能會去揭穿他們。
坐着黃包車回到了家中,那個空餐盒還挂在門上,夏菊想起大眼睛青年看自己的眼神,不禁用手摸着空餐盒,心中隐約的感覺,給自己送餐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因為自己這幾天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認識的人裡會有誰做這樣的事,今天見到他的一刹那,夏菊忽然想到了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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