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白發，憔悴面容，都顯示着崇祯現在的情形，那是真的心神俱疲。
朝會之上，朝臣們奏報讨論着諸多事務，崇祯均保持沉默，整個朝議由次輔錢謙益代為主持。
鄭森兵敗，堵胤錫受阻九江，浙江的叛軍蠢蠢欲動，有向北攻打江東四府之勢，形勢如火如荼，朝臣們讨論着該如何解決，卻誰也拿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
整個朝議過程沉悶至極，衆多的朝臣的目光沒有看着發言的大臣上，而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崇祯身上。
然而崇祯卻整個過程沉默着，完全沒有以往精力旺盛事事關注的模樣。
終于，有禦史站了出來，上奏建議召齊王帶兵還朝。
“浙江叛軍氣勢洶洶，江西暴兵盤踞九江，東南督師堵胤錫大軍受阻。
如今形勢，僅憑南京的京營恐怕無力抵擋浙江叛軍，若是京營再敗，恐怕大明社稷不保。
故微臣建議，這種時候理應召齊王還朝，也唯有齊王能夠滅叛軍安社稷！
”
禦史喬可聘戰戰兢兢的說着，然而直到他說完，想象中的皇帝大發雷霆的情形并沒有出現。
“兵情如火，非齊王不能安社稷，臣李沾複議！
”右都禦史李沾也站了出來，附和喬可聘的發言。
朝堂上群臣互視着，終于，更多的人站了出來。
“臣附議！
”
“臣附議！
”
崇祯頓時睜大了眼睛，他震驚的看到，竟然有這麼多人同意陳越還朝，而其中不乏陳越昔日的政敵！
往日的朝堂，齊王陳越雖然在戰場上縱橫無敵擁有大明最強的軍隊，但在朝堂上卻始終處于絕對的劣勢，經常出現群臣圍攻。
陳越一直都對文官士紳集團很深的敵意，這點是衆所周知。
所以，哪怕陳越現在實力越來越龐大，崇祯卻根本不怵，因為他知道天下的官員絕不會站在陳越那邊，他确認自己對朝廷擁有絕對的控制。
除非陳越直接舉兵造反，隻要自己活着，陳越想篡奪大明權力絕無可能。
而陳越若是真的造反，便頃刻間又力挽狂瀾的英雄變成了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必遭天下人唾棄。
所以在崇祯看來，即便陳越悍然舉兵造反，也沒有多少成功的可能。
因為雖然陳越實力強大，可控制在朝廷手中的軍隊也為數不少，天下督撫都隻聽崇祯一人旨意，而且陳越的北伐軍糧饷都需要朝廷供給。
這便是崇祯決定削除陳越勢力影響的底氣！
然而現在，陳越并沒有公然表示和朝廷和自己作對，态度一直恭敬的很。
隻是暗中扶持了艾能奇叛軍，便把形勢攪的天翻地覆，福建叛軍和江西暴軍相互配合，竟然直接威脅到了朝廷！
而叛軍尚未攻到南京城下，滿朝的文武官員竟然試圖倒戈請陳越回朝！
難道他們不知道陳越一旦帶兵回朝必然要篡奪大明基業？
難道他們不知道陳越早晚會對士紳開刀？
還是說這滿朝的官員都被陳越收買？
崇祯強自提起精神，冷厲的目光從殿内群臣臉上掃過，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帝王之威淩駕于朝堂之上，群臣恭順無敢不從。
而現在，看着這一張張依然恭順的面龐，崇祯看出了更多的含義。
也許，恭順的背後，更多的是對自己這個皇帝的蔑視；恭順的背後，更多的隻是考慮的自身的利益，沒人會把朝廷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首位。
這一刻，崇祯遍體生寒，他不知道這滿朝文武之中還有誰能夠信任，這一個他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孤家寡人。
于是，他把最後希翼的目光看向了錢謙益。
身為東林黨黨魁，在史可法離京之後，錢謙益是唯一的群臣之首，而且叛軍在江浙的舉動深深觸犯了東南士紳們的利益，對家在常熟的錢謙益來說，其家鄉直接面對叛軍的威脅，他不可能不支持自己！
然而，崇祯終于還是失望了，面對他殷殷期盼的目光，錢謙益仿佛沒有感覺一般，垂頭低目，仿佛睡着了一般。
“錢閣老，”終于，崇祯不得不親自發聲詢問。
而随着崇祯的開口，滿堂嘈雜的聲音一下子靜止了，所有官員都把目光放在了皇帝和錢謙益身上。
“錢閣老，首輔離京，眼下内閣以你為尊，不知你對召齊王回京有什麼看法？
”崇祯聲音低沉貌似平靜，可誰都能感受到話語下面壓抑的強大怒火。
這一刻，朝堂上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着錢謙益的回答。
錢謙益不得不把身子挺起，内心滿是苦澀的向皇帝行禮，這一刻他是真的不願出頭，可被逼到這裡，便是想裝聾作啞也不可能。
這一刻，錢謙益突然羨慕起了被趕出京城的史可法，最起碼史可法避過了眼下的是非！
“回陛下，微臣，微臣以為，召齊王還京未嘗不可。
”錢謙益一咬牙，終于把話說完。
而随着錢謙益話落地，李沾等江東四府出身的官員心終于放了下來，而崇祯卻兩眼冒火，若是目光能把人看死的話，錢謙益估計已經被殺死了一千遍！
“陛下，叛軍勢大，便是京營也未必能夠抵擋，若是京營一旦有閃失，恐怕會危及江山社稷。
故為天下計，為江山社稷計，召齊王回京是最穩妥的辦法。
”錢謙益一咬牙，終于把話說完，然後閉緊了雙目，這一刻他能感受到崇祯對他是何等的失望。
“陛下，錢閣老所言甚是，臣請陛下立刻下诏召齊王回京！
”右都禦史李沾立刻挺身而出，對錢謙益進行支援。
“臣等請陛下召齊王回京！
”更多的官員站到了李沾身後，同聲表達着支持。
反了，都反了！
看着那一個個身影，聽着那一句句話語，崇祯氣的哆嗦了起來，欲要起身怒罵時，卻根本站不起身子。
侍立在旁的田成發現了崇祯的異狀，連忙上前扶住了崇祯。
崇祯用力的抓住了田成的手，勉強穩住了心神，從牙縫裡崩出兩個字：“退朝！
”
就這樣退朝了，群臣們看着被太監們扶走的崇祯，一個個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