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前廳。
劉英怔怔地看着此刻正坐在正首的李豐滿,有點兒不太敢相認。
瘦,實在是太瘦了!
與半年前相比,廢太子的身材直接縮水了過半,之前圓胖豐潤的臉旁也一下給瘦成了細長臉,如果不是眉眼之間的變化不大,劉英真的不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風一吹就能飄起來的男子就是曾經的太子殿下。
“這個人,真的是廢太子嗎?
”
盡管之前就已經收到過一些相關的提醒,實際見到李豐滿本人的時候,劉英心中也免泛起了嘀咕。
現在他是真的是在擔心,聖上是不是誤打誤撞,弄假成真,于無意間就觸碰到了事情的真相,現在的廢太子是不是真的已經被人給掉了包?
劉英狐疑地上下打量,身高仿佛,長相仿佛,除了身子削減得厲害,從外表上來看,眼前的這個人與前太子确實有七八分的相像。
迎上李豐滿投來的目光,很陌生,不是裝出來的,這個人确實不認識他,如果不是冒名頂替,那就隻能用失憶來解釋了。
“老奴劉英,拜見中山郡王殿下!
”打量了片刻,劉英躬身上前見禮,并沒有因為李豐現在已是庶民而有絲毫怠慢。
“你就是聖上身邊的内侍總管?
”李豐滿看着眼前這個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輕聲問道:“剛才聽老富貴兒說,你在懷疑某的身份,說某是在冒名頂替,可有此事?
”
劉英連聲告罪:“郡王殿下恕罪,聖命所為,老奴也是不得以而為之。
”
“不要叫我什麼中山郡王,我也不是什麼殿下。
”
李豐滿直接擺手,語氣不善道:“實話告訴你,我就是一個冒牌貨,真正的廢太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掉了,我現在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頭百姓罷了。
”
“殿下說笑了。
”劉英陪着笑,輕聲道:“哪怕是被貶為庶民,殿下仍然還是聖上的皿脈,是皇家貴胄,這是誰也抹殺不了的。
”
“至于殿下的身份是真是假,其實這并不難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老奴這次過來也隻不過是例行公事,走個過場而已,接下來老奴可能會做出一些冒犯殿下的舉動,還望殿下千萬莫要往心裡去。
”
李豐滿冷哼了一聲,不予理會。
“劉英!
”晉陽公主不滿地看了劉英一眼,插聲道:“現在我大哥你也見到了,是真是假,你心中當也有了計較,接下來你還想要如何?
”
劉英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眼前這位郡王殿下看上去确實與前太子有幾分相似,但這并不能表明他就是真正的前太子。
老奴心中還有幾個疑點需要确認,還望兩位殿下能夠配合老奴。
早日調查清楚,也好早日還郡王殿下一個清白不是?
”
“這還有什麼好查的?
”晉陽公主氣道:“我大哥人就在眼前,有我這個親妹妹做證,有我大哥的四個女兒做證,難道還不能證明一切嗎?
”
感受到劉英言語之中傳來的深深惡意,晉陽公主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這是劉英自己在借題發揮,還是真的是父皇的意思?
冒名頂替皇家皿脈,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劉英一來就咬着這個不放,難道他們是想要以此為由,直接緻太子哥哥于死地?
“公主殿下勿惱,老奴并沒有要與誰過不去,也沒有存着故意刁難郡王殿下的心思,老奴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隻是事關皇室皿脈的純淨不污,老奴實在是不敢有一絲懈怠,否則就是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
劉英直起身來,看了一眼李豐滿與晉陽公主,道:“老奴還是那句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郡王殿下身份無誤,完全不必有任何擔心,老奴便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誣陷一位皇家子嗣。
”
“所以,”劉英突然向前兩步,走到李豐滿的身前躬身拱手道:“接下來這兩天,老奴可能會稍有冒犯,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殿下能夠諒解!
”
說完,劉英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豐滿,這麼直白而強硬的逼宮冒犯,他想要在李豐滿的神色之間看出一絲異常。
李豐滿的臉上沒有一絲懼色,他雖然确實是冒牌貨,但也僅限于内在的靈魂,就本身的皿脈而言,他本就是真正的廢太子,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既然劉總管都這麼說了,李某一介庶民,就算心有不滿又能如何?
”李豐滿面有不喜,卻也沒有拒絕,“你想怎麼查,劃開下道來吧。
”
“多謝郡王殿下!
”劉英再次躬身俯首,而後輕聲道:“首先,老奴想要一間靜室,請郡王殿下脫去上衣,老奴要親自檢查殿下身上的胎記還有往日受傷所留下的疤痕。
”
“不用那麼麻煩,這裡就好!
”
李豐滿一擺手,直接把身上的薄衫除去,露出了他皮包骨頭的上半身。
都是大老爺們兒,沒有必要遮遮掩掩,至于晉陽公主與小娥幾個丫頭,都還隻是孩子而已,無須避諱。
真要是與一個老太監共處一室,而且還要脫去外衣,李豐滿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妥,萬一這個劉英是個變态怎麼辦,還在人多的地方安全一些。
“大哥!
”
見李豐滿直接就脫去了上衣,赤露着上半身,晉陽公主面色不免有些羞紅,不過當她看到李豐滿身上除了骨頭就是皮,瘦得這般徹底的時候,眼淚不由啪嗒啪嗒地就落了下來。
這半年來,大哥是真的受苦了!
之前一直覺得李豐滿瘦得厲害,但也隻限于臉旁邊與脖間,對于李豐滿到底瘦到了什麼程度,并沒有一個很直觀的認識。
現在,在李豐滿脫去上衣的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老富貴兒與李輕寒幾人,剩下的幾乎全都被驚到了。
怎麼可能會這麼瘦?
廢太子這半年以來到底經曆了什麼,這麼短的時間内,怎麼可能性會削減到這種程度?
劉英也被李豐滿身上的景象給吓了一跳,這種皮包骨頭的形象,他以前也隻在極少一部分的難民身上見到過。
廢太子被發配到黔州的時候不是帶了不少财物過來嗎,應該不缺吃喝才對,怎麼會被餓成了這副鬼樣子?
莫不成是被人虐待?
劉英的目光不由朝着老富貴兒的身上掃了一遍,李府上下,除了廢太子就是幾個孩子,若是廢太子不問世事,李府真正當家的其實還是老富貴兒這個管家。
“諸位不必驚奇,”見不少人都面色不善地向自己看來,老富貴兒身如針紮,得得不站出來輕聲解釋道:“半年前我們到了涪川之後,老爺就一直郁郁寡歡,整日都以飲酒度日,很多時候兩三天都不吃一頓飯,日積月累之下,人就一點點地削瘦了下來。
”
“其實,經過這兩個多月的調養,老爺現在的身體已然恢複了不少。
兩個月前,老爺的身體比現在還要不堪。
”
晉陽公主将目光從老富貴兒身上收回,緩緩向李輕寒看來,“輕寒,确實是這樣嗎?
”
李輕寒點頭道:“老富貴兒沒有撒謊,事實就是如此,阿爹以前每天酗酒,很少會在家裡吃飯,來到涪川沒多久,就瘦成了現在這樣。
”
有李輕寒憑證,衆人心中的疑慮全消,老富貴兒不由長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