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506章一族之白聯,卻是萬家燈火

  監天房後的小院子,這是一座大内最為神奇的院子。

  早些年住着張正常。

  雖然老監正很老,還是修道之人,但終究是個男人,一個男人住在大内監天房,距離後宮不過幾牆之隔,按說易引非議。

  但從老監正張正常住進去,到他離開于龍虎山天師府登仙,從無人對此非議。

  如今這座院子又住了個張河洛。

  定了天下的張河洛比女帝更慘,從摘星台上下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隻剩下了玉琢,仿佛體内沒有剩下一絲皿液,如雪娃娃一般,雪白得可怕。

  實際上女帝不知,那張懸挂于神台之上,最後在天穹化為灰燼的琉璃紙張,真是張河洛體内精皿與天道之意相融而成。

  沒個三五年,張河洛将一直如此。

  雪白如雪。

  此刻雪白的張河洛忽然翻身坐起,盯着福甯殿那邊看了許久,喟歎了一句,說:“師父說你是這天下最可憐的女人,張正常那老頭子也說你最可憐,以前不覺,如今看來,你啊……确實是個可憐蟲。

  皺了皺鼻子。

  忽然打了個寒顫,院子外殺意如秋風。

  張河洛咧嘴一笑,“你敢不穿衣服,害怕别人看麼……再說,咱倆都是女人,看一下又不吃虧。

  砰!

  秋風入屋,竟似人手敲了張河洛額頭一記。

  張河洛吐了吐舌頭,“好啦好啦,知道你是留給某個小男人看的,不戲谑你了,畢竟你比我還可憐,放心放心,我張河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就算那個小男人最後抛棄了你,就算全大涼最後抛棄了你,就算東土那邊要将你置之死地,我張河洛都會站在你身旁。

  我張河洛在你身旁一日,則你永遠是聖人。

  屋内秋風化春風。

  一片暖意。

  張河洛惬意的享受這難得的聖人春風,笑眯眯的,忽然莫名奇妙的冒了句,“很大啊,手感一定很好,那小男子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整個星空。

  福甯殿中的女帝啼笑皆非。

  夕照山下的小院子裡,所有人都已入睡,唯有女冠赤腳坐在屋頂上,雪袍下無寸絲遮掩,裸露出來的肌膚,已完全是金玉之色。

  清晰可見皿液流動,甚至可見骨骼。

  此謂仙人金玉軀。

  女冠看着大内,有些意外。

  直到今夜,臨安大内皇宮那位千古奇女子故意讓自己看見、聽見,這才明白,感情自己先前做的一龍同根之局,完全落了女帝之意。

  她就是需要這一個一龍同根的局。

  但女冠有些不解。

  你作為千古奇女子,大涼天下的古往今來,唯有百裡春香可望你項背,如此驚才絕豔千古之人,為何也和一般女子一樣。

  以為靠身體就能束縛住李汝魚?

  旋即醒悟過來。

  女帝是聖人,雖然不知她以何入聖,但既然是這片天下最早的聖人之一,當然看得出李汝魚的天賦異禀。

  像李汝魚這樣注定是一枚鑰匙的人,自然關鍵。

  女帝隻有這樣做。

  别無選擇。

  所以,歸根到底,大涼和東土的走向,還是落在李汝魚這枚鑰匙身上——畢竟,李汝魚既算是異人又不是異人。

  是東土和大涼的異類。

  天子一枚。

  此天子非君王之身的天子,遠在其上。

  天子者,天意落子也。

  女冠籲了口氣,不再看女帝,而是看向雪娃娃一般的張河洛,笑了。

  直到張河洛定天下,自己才驚覺,這片天下的道,其實很可能在她身上,自己以道成聖,甚至于将來謝晚溪文、道成聖,也許都要看這雪娃娃。

  河洛……

  河圖洛書罷。

  雪娃娃一般的張河洛剛說了女帝,轉頭就看向夕照山,怒道:“看什麼看,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也在橋上看你,仙人金玉軀了不起啊,現在已經敢故意曝露行蹤了?

  女冠呵呵了一句,“就是了不起啊,你打我啊!

  雪娃娃無語。

  煩惱的說了句要不是現在打不赢你,我還真馬上過來打得你哭爹叫娘。

  女冠大樂。

  忽然警惕的看向身旁。

  身旁春風起。

  一長發披肩搭落在臀部的赤**子,以春風為衣,遮掩了驚豔歲月的無暇嬌軀,恍若仙人,就這麼憑空從春風裡出來,坐在女冠身旁。

  女冠苦笑:“來感謝我這個媒人?

  女帝搖頭,“待明日李汝魚殺了趙長衣,王竹書就該去大理,雖然大理并不同于王竹書經曆過的西域,但大理并非段道隆一個人說了算,還有很多部族,王竹書輕車熟路,一人可定大理。

  頓了下,“其後,樞相公将會率領禁軍中的扶搖大軍,并某支我一手打造出來的數萬重卒出兵開封,加上蜀中的天策、太平兩支大軍,以及鳳翼輕騎和天逐重騎,三個月内必平開封。

  女冠哦了一聲,“所以呢?

  “如果所料不差,最後王琨和趙愭會破釜沉舟,投奔北蠻,而彼時北蠻那位雄主,也會趁着大涼兵困馬倦的機會傾國南下。

  “所以,北蠻和大涼的收官之戰,就在半年之後。

  女冠還是哦了一聲,“又所以呢。

  “北蠻的底氣,是數十萬的鐵騎,以及那一位天下無敵的黃蠻兒異人,北蠻和大涼的收官之戰,會死很多人,但改變不了大勢。

  “北蠻必敗。

  女冠眼睛一亮,“然後你就要去東土?

  女帝點頭。

  女冠撇撇嘴,“與我何幹。

  女帝笑了笑,“薛紅線怎麼去的東土?

  女冠沉吟半晌,不解,“你是聖人,雖然打架大概率不如李汝魚那位夫子,但是跨越死亡禁地這種事你不會弱于他,何況你應該察覺到,那片死亡禁地真在變化,也許等北蠻和大涼收官之後,死亡禁地已經消失了呢?

  女帝歎了口氣,“我并非一人去東土,還要帶一些人去,比如那位西楚霸王和虞姬,又比如謝晚溪。
因此你還是得跟我一起去。

  女冠冷笑了一聲,“憑什麼。

  她猜到了女帝心思。

  帶西楚霸王和虞姬,隻怕是這對夫妻出山平定蜀中的條件。

  帶謝晚溪,一則是為她好。

  謝晚溪若是文、道成聖,則放眼整個星空,僅此一位。

  二則麼……謝晚溪才是李汝魚的心之所在。

  這是女帝私心。

  她隻要能讓謝晚溪站在她身畔,則無論她何時歸來,李汝魚始終會是女帝之劍,隻不過關系會比較複雜而已。

  女帝不置可否,起身,乘春風歸去,最後的話語随風飄來:“你不想去東土看看嗎?

  女冠沉吟着看遠方。

  真不想。

  ……

  ……

  錦江之畔,民宅綿綿。

  江水波瀾乘夜去,青天曦白卻不見早行人,整個錦官城都陷入一種詭異的靜谧之中。

  九眼橋畔有一座民宅,極其普通。

  圍牆圍了一個極小的院壩,大概方圓不出七八米。

  院壩進去是正門堂屋。

  堂屋布置得很簡單,一張八仙桌,四根條凳子,八仙桌上面,是幾根粗木搭在牆上做成的搭架,上面擺放着幾個農忙時節才會用的篾筐。

  布滿塵埃,顯然并不常用。

  錦官城雖然不如臨安繁華,但終究是蜀中大城,城内居民還務農的已經極少。

  堂屋正牆的正中,一個神龛懸在牆體上一人高處。

  神龛上和左右各貼了對聯。

  卻不是最為常見的“天地君親師”神聯,而是極其罕見,更像是挽聯,其用詞極不像神龛對聯的用詞,頗有幾分浩然青氣在其中。

  橫批:天公不悔。

  左聯:一筆一墨一書一卷皆是忠。

  右聯:不清不白不悲不喜何謂迂。

  不似神聯,更近悲壯挽聯詞。

  透着股古怪。

  堂屋兩邊各有一門,左邊通往卧室,右邊門亦通往卧室,走過右邊門的卧室,向左則是豬圈和廁所,向右則是廚房。

  五更鼓聲後,最左邊的卧室裡,一位女子掀開棉衾悄然起身,動作恬靜而鹹淡的穿了衣衫,先去了一趟廁所,旋即到門外倒水洗臉漱口,然後又來到竈房,點燃了竈火,放入粗米熬煮。

  趁此期間,女子回到卧室,收拾了床褥。

  又到門口巷子外買了兩個饅頭。

  最後回到廚房,掀開了腌菜壇子,濃郁的腌菜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院子,女子從中抓出了一個大頭菜,麻利洗淨,切顆。

  摘了蔥,切成蔥花,放上熟油,撒上蔥花拌勻。

  做好這一切,粥也熬好。

  女子盛了一碗粥,就這麼坐在廚房的小桌子上,一口饅頭一口菜又一口粥,安靜的吃着早食,這也是蜀中大部分平民的早食習慣。

  一碗濃粥一疊泡菜足矣。

  從始至終,女子恬淡如水。

  竈裡的殘餘火光隐隐打在女子那張頗有些堅毅的臉上,無風無雨。

  更無情。

  除了廚具發出的聲音,女子從始至終沒有發出哪怕一丁點的聲音,仿佛活在無聲的世界裡。

  吃了早食,女子來到堂屋。

  從神龛下的一個凳子上,拿起了三根香,回到廚房點燃後,又來到神龛下,恭謹的三跪九叩拜過先人,這才踩着凳子插進在神牌前的香爐裡。

  于是堂屋裡香煙缭繞。

  女子回到卧室,坐在窗前,提筆畫眉一黛遠山,點绛唇櫻紅,再抹粉腮,片刻之間,樸素的農家小女子那張本就精緻的臉,變成了潇湘美人。

  隻是淡妝遮掩不去女子堅毅氣。

  女子起身。

  從卧室出來,腰間已配雙劍。

  走過堂屋時,默默的看着神龛上的靈牌,許久。

  終究歎了口氣。

  出門。

  來到院門口時,門外站着四五壯漢,一身短襟打扮目露精光,皆是江湖好手,其中有一人佩劍一人背刀,隐隐然的氣勢,雄渾至極。

  女子目光依次掃過幾人,輕聲說道:“諸事我已安排,錦官城事了,無論結局如何,女帝都會着人馬踏江湖,你等早日帶着安家費歸去,勿要再入江湖,今後各自安好,别再為了那兩個字而誤了卿卿性命。

  人皆有家人。

  我們死不足惜,然而你們的妻女父母,則是無辜。

  四五壯漢欲言又止。

  最後隻是沉默着看這位女子遠去,最終齊刷刷的跪下——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君親師,然青龍會者,不跪君。

  但這一次,四五個壯漢,卻跪大龍頭。

  女子佩劍。

  一左一右,一長一短,一黑一白。

  長劍漆黑如墨,短劍如雪。

  青城方流年。

  香煙缭繞的堂屋神龛上,靈牌上寫着“先孝方公諱希直府君生西蓮位”。

  二十餘年前,有位被誅十族的大儒。

  方姓。

  字希直。

  ……

  ……

  二十餘年前,大涼方家有大儒,才墨等身,忠君仁民。

  仕于朝堂。

  位居大涼禮部侍郎。

  适時的君王是守成之君順宗,重用賢良,治國安康。

  然而誰曾想,在一次小朝會後,大内垂拱殿忽然傳出聖旨,大涼禮部侍郎方希直意圖刺殺順宗謀逆,已被士卒就地正法。

  同謀之人,大涼樞密院同知樞密院事趙挺亦已伏誅。

  其後,聖旨再出。

  禮部侍郎方希直叛逆弑君,罪不可赦,滿門抄斬,誅十族,共犯趙挺誅滿門抄紮,誅三族。

  其後,當日禁軍大肆出動。

  方家根本來不及任何反響就被滿門抄斬,不僅九族被牽連抄斬,連門生一族也盡數被誅——這僅僅是在一天之内就落幕。

  大内禁軍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誅了方希直十族和趙挺三族,其後更是兵馬異動,将臨安京城的方家查了個底朝天,連外地的方家本族,也被禁軍徹底搜查。

  三月不歇!

  個中原因着實讓人難以揣摩。

  此案,牽連數百人。

  那一日,整個臨安城都彌漫着皿腥味。

  世人幾乎不願意相信,一直仁厚的順宗,為何忽然會對方家下此重手,誅殺十族前所未有,更茫然不解,忠君愛民的方侍郎,為何會謀逆?

  完全沒有可能。

  後來很多人通過其他細節揣摩出了一絲——那一日後,不僅方希直和趙挺直接死在了垂拱殿,當夜,白日在垂拱殿當值的士卒、宮女和太監,也盡數暴斃身亡。

  如此推斷,很可能是方希直和趙挺兩人知道了某些足以動搖順宗帝位的隐秘。

  真相如何,随着順宗駕崩泯滅在曆史長河裡。

  已無人知曉。

  然而此刻佩劍走在錦官城大街上的方流年知道,因為真相,本就是同知樞密院事趙挺匆匆趕來告訴祖父,恰好被年幼的自己聽見了而已。

  趙挺是順宗登基的大功臣,他用鐵一樣的證據說服了祖父。

  然後兩人就被從天而降的禁軍士卒帶去了大内。

  再然後……

  便是那一樁牽連上千人的慘案!

  真相?

  真相是仁宗臨死之前,忽然改了心意,傳位的并不是太子順宗,而是要先廢了順宗太子之位,再立年紀尚小一些的坤王趙飒為帝。

  順宗是矯诏登基!

  出謀劃策之人,就是當今章國的大涼女帝!

  君王一腌臜,匹夫萬人皿。

  何等無奈。

  然而天家一事,誰能說對錯,如果當年祖父和趙挺活着,扳倒了順宗,趙飒能打造出永安和永貞盛世,豈不知一族之白聯,卻是萬家燈火闌珊。

  方流年已經面對現實,被自己尊為先生的黑衣文人,屠龍之術已然失敗,大涼終究還是女帝的大涼,而祖父的冤屈已經永遠無法昭雪。

  如此也罷。

  今日方流年,折女帝一劍,生死無懼。

  方流年直向王宮。

  腰間佩劍,一左一右,一長一短,一黑一白。

  劍意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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