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章白起你個傻逼,老子圍死你!
靜谧。
沒有一個人說話,這一幕着實讓人反應不過來,誰也沒料到,李汝魚會忽然問出這麼一句如此白癡的話。
但大家又都知道,這句話一點也不白癡。
而且内蘊深遠。
李汝魚是女帝之劍,天下無人不知,李汝魚雷劈不死,這也不再是隐秘,而關于李汝魚到底是大涼人還是異人,其實朝野之間的争論一直沒停過。
在座的人當然聽聞過。
那麼此刻李汝魚問出這一句,當然不是問趙闊認不認識他李汝魚,很可能說明李汝魚是一位異人,而趙闊也是異人。
更可能李汝魚這個異人認識趙闊。
所以才會這麼問。
至于長平趙括,很可能就是趙闊的真實身份……
議事廳裡氣氛極其凝重,一方面是衆人不敢說話,另一方面,是被李汝魚那仿佛屍山皿海一般的殺意壓懾。
所有人都看着趙闊,心中波瀾起伏。
尤其是趙闊的幾個心腹部将,湧出了很多小心思……無論趙闊是不是異人,至少李汝魚應該是異人,雖然這是北鎮撫司的事情,但若是今日拿下李汝魚這個異人,會不會是大功一件?
旋即一想,李汝魚敢說出來,明顯是不懼怕,隻怕女帝陛下已經知曉。
況且,就咱們這些人,用什麼拿下李汝魚?
李汝魚按劍起身,目光如刀,殺意熾烈,身後,巨大的披甲虛影穿過屋宇,亦俯視着趙闊,至強的壓迫感睥睨天下。
在李汝魚驟然暴狂的時候,趙闊本能的畏縮了脖子。
旋即暗惱自己的懦弱,強行讓自己昂首挺兇,用貌似很鎮定的聲音冷哼了一聲,“什麼長平趙闊?
我乃大涼皇室後裔趙闊,難道還不知道你李汝魚?
”
雖然昂首挺兇,但趙闊長衫裡的肌膚間,汗毛倒豎。
李汝魚目光冷漠,“不知長平?
”
趙闊一臉不解,“什麼長平?
”
李汝魚歎了口氣。
身後,披甲虛影迸散,如屍山皿海的殺意退潮而去,按劍的手亦悄然松開。
所有人松了口氣。
當重新得到身體掌控權後,李汝魚盯了一眼趙闊,旋即苦笑,難怪腦海裡的白起之心會瘋狂跳動,也難怪殺神白起會忽然要掌控身體。
隻因懷疑趙闊是曾經的手下敗将趙括。
記得君子旗似乎說過,白起坑殺過趙括四十萬降兵,但既然是手下敗将,白起為何如此在意趙闊是否是趙括?
咳嗽了一聲,“我保留對你假傳軍令一事的問責權,等西線戰事結束,我會要求樞密院和兵部徹查此事,給那數千袍澤一個交代!
”
趙闊長出了一口氣,冷哼一聲,“我還怕你不成。
”
自己那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趙祯遲早是大涼儲君,自己隻要多撈幾次軍功,将來擁有乾王趙骊、坤王趙飒那般的地位并不難。
李汝魚漠然揮手,散會。
不歡而散。
夏侯遲和花小刀沒走,連部将徐骁也沒走……顯然決定好了如何站隊。
夏侯遲欲言又止,花小刀則是不願意多問,隻有徐骁,一臉看透本質的神情,“欲要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假傳軍令一事,黑白混淆,兵部和樞密院就算要查,雙方各又說辭,最後很可能查也查不出什麼來,然後因為趙闊的身份而不了了之。
但李将軍你這樣放縱趙闊,就不怕他惹下更大的禍事?
”
李汝魚沒有說話。
許久才歎了口氣,“昌州将引來西軍兵鋒傾瀉,軍心穩定唯上,殺了趙闊,那三千敗兵也會人心惶惶,不利于接下來的昌州守城戰,所以要殺趙闊,至少得讓他那批心腹和他出現裂隙,這件事急不得。
”
徐骁沉默了一陣,“守不住。
”
李汝魚點頭,“是有可能守不住,但也可能守住,不論如何,我們必須比李平陽堅持得更久,隻要李平陽的璧山縣城被禁軍攻破,我們就有希望。
”
夏侯遲苦笑,“糧草是個問題。
”
李汝魚轉身,看着大門外,有些猶豫,終究還是狠心說道:“傳我命令,昌州城内百姓,青壯願意入伍的,就地編入軍中,不願意入伍的,全部撤出城,讓他們自行遷往巴川,經由巴川去渝州城,或呆在渝州城或繼續南下就由他們自己決定。
在開戰之前,我不要看見城内再有一個百姓。
”
昌州必須死守。
夏侯遲不解,“這能解決糧草問題?
”
徐骁嘿了一聲,眼睛一亮:“能。
李将軍的意思,百姓撤出城後,隻允許他們帶走沿途所用的口糧,剩下的糧食、家禽全部充入軍糧,就看李平陽和咱們,誰能堅持更久。
”
花小刀和夏侯遲大驚,“這――”
這和搶奪百姓糧食有什麼分别,隻怕到時候李汝魚會一身罵名。
李汝魚揮手,“去辦罷。
”
夏侯遲和花小刀走後,徐骁依然還在,李汝魚有些不解,“你還有什麼事?
”
徐骁理直氣壯,“要兵。
”
李汝魚苦笑,“就這麼六千人,你們六個部将一人一千,你還算不錯,重整編制後滿一千人,還怎麼要兵,而且,哪來的兵給你。
”
大涼軍階限定,部将這種底層軍官,一般是領五百到一千人――實際上昌州此刻有些尴尬,正将李汝魚,副将趙闊,六位部将。
夏侯遲和花小刀已經淪為邊緣人。
徐骁嘿了一聲,“不是要在昌州城内招新兵麼。
”
李汝魚搖頭,“不要奢望,我認為不會超過兩百人願意進入天策軍。
”
徐骁哦了一聲,“兩百我也不嫌棄,如果可以,我希望這這件事能交給我,不論有多少新兵,到時候都彙整到我麾下,如何?
”
李汝魚揮了揮手,“可以,但絕對不允許強行拉壯丁。
”
就不信你徐骁能招到兩百以上。
徐骁哈哈大笑出門而去,頗有些豪氣和自信。
幾日後,昌州城已是人去樓空,除了天策軍,城内再無一個百姓,所有人都被趕出了城,前往巴川……至于會不會去渝州,由百姓自己決定。
随着百姓離去,關于李汝魚驅趕百姓并強占糧食的消息,也迅速在渝州地境傳蕩開來。
李汝魚不在意。
也沒時間在意,因為斥候傳回了消息,西軍後援兵力,已在三十裡外,明日就會出現在昌州城下,昌州之戰即将拉開序幕。
是夜,李汝魚夜巡軍營,似乎一切正常。
到徐骁軍營時,李汝魚有些意外,徐骁作為部将,麾下僅有一千人,但此刻軍營之中似乎遠遠不止一千人,其中不少人還在趁夜練習戰場厮殺的基本功夫。
顯然是新兵。
但根據自己預估,昌州城先有夏侯遲和花小刀駐守,後又被李平陽奪取,到自己坐鎮昌州,按說願意入伍的青壯早就入伍了,為何還能招到新兵。
徐骁腰間佩刀,有些魁梧的身影在火光照耀下,頗多威嚴。
看見李汝魚巡營,裂嘴一笑,指了指那些個還在訓練的士卒,“新兵,我的。
”
先前徐骁送過關于征兵的花名冊來,李汝魚當時忙着和人溝通城防諸事,沒有細看,此刻看着那一片黑壓壓的新兵,有些詫然,“五百?
”
徐骁樂了,“六百。
”
李汝魚拍了拍徐骁肩膀,有些感觸,忽然覺得這貨若是不買官,沒準在戰場中也能憑軍功平步青雲,至于是騾子是馬,接下來的昌州守城,大概就能一清二楚。
巡了一遍軍營,沒發現什麼異常。
正準備回州衙,卻見夏侯遲和花小刀急匆匆跑來,又壓低聲音,“看見趙闊了沒?
”
李汝魚心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
夏侯遲不無擔憂,“從下午時分,趙闊就消失不見了,連帶他最心腹的兩個部将,也全都不見了蹤影,鬼知道是不是幹什麼通敵的勾當去了。
”
李汝魚蹙眉,“不至于罷?
”
趙闊再不堪,也是大涼趙室子弟,昌州破城對他有什麼好處。
花小刀搖頭,“不好說,總感覺趙闊這人隐藏得很深,按說,他是飽讀兵書之人,熟谙兵法,又在樞密院任職,更是熟知大涼軍法,為何會一反常态的在石亭河假傳軍令?
”
一旁的徐骁插了一嘴,“會不會是和長平趙括有關系?
”
李汝魚沉默不語。
讓一個趙闊真是趙括,這貨若是知道自己體内有個白起,還真有可能做出什麼不顧一切的事情來,畢竟白起坑殺了趙括四十萬降兵。
沉吟了一陣,“趙闊和兩名部将失蹤的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知曉,老夏和花小刀,你倆今夜驚醒着些,先着人去尋找,另外,再次徹查城防和糧草。
”
話音未落……城中,倏然一片紅光閃耀,旋即輝騰而起滾滾濃煙。
李汝魚心中一驚,怒道:“是糧倉方向!
”
匆匆對夏侯遲說道:“迅速堵住城門,絕對不要放任何人出城,若有人違抗軍令,殺無赦!
”說完按劍如流星趕月,直奔起火方向。
夏侯遲和花小刀急忙領命行事。
徐骁看着遠處的大火,苦笑了一聲,“好狠!
”
一個時辰後,李汝魚鐵青着臉坐在州衙門口台階上,身前站着幾位糧草官,皆是一臉惴惴,深恐這位李将軍将他幾人就地處置了。
李汝魚沒有處置他們。
揮了揮手讓他們去了,旋即陷入沉思。
夏侯遲和花小刀兩人晚了一步,西城門有人出了城,出城的正是趙闊和兩位部将,以及十餘名精銳心腹騎兵。
追趕已經來不及。
糧庫大火,隻搶救出不到半月的糧草,放火的人沒找到。
但不用找。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必然是趙闊的手筆。
隻是李汝魚怎麼都想不通,趙闊作為趙室子弟,為何會讓昌州置于如此絕境,從他領援兵赴龍水鎮,到石亭河被圍,再到今日燒糧庫出城,怎麼看,他都不像是為大涼趙室着想。
不知道為什麼,李汝魚倏然間一身冷汗,也許,趙闊增援龍水鎮的故意遲緩行程,并不是因為對屈居副将的不滿,而是故意讓龍水鎮處于西軍援軍的兵鋒之下。
也許,石亭河趙闊并不是狂妄自大的假傳軍令然後陷于圍困,而是故意中計被圍困。
趙闊的目的,難道是要敗光他領來的八千援兵?
為了什麼?
叛涼入蜀?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李汝魚隐然覺得,這和趙括、白起之間的恩怨有關。
……
……
昌州城外十裡高坡處,有十餘鐵騎迎風而立,回身望昌州。
那邊火光沖天。
趙闊渾身披甲,腰間按劍,嘴角噙笑,很想說些什麼,但他知道,不能說,若是說了,天穹就要落驚雷。
隻能想。
趙闊很有些得意。
李汝魚,你那天問我,可知你是誰,你以為我不知道?
笑話。
從你在夕照山開始,我就懷疑你是那個人了,到瀾山之巅時,便确信無疑你是那個人,那個我來到大涼後,通過趙長衣之口才知曉你坑殺了我四十萬大軍的人!
從璧山縣領兵前來增援,我故意壓緩行軍速度,不料西軍那兩個渣渣将軍,行軍竟然速度比我還慢,沒能提前抵達龍水鎮。
石亭河一戰,我故意率軍讓西軍包圍,就是為了消減你的兵力――畢竟要策反部将容易,策反天策軍士卒難。
女帝盛世,大概沒人相信大涼會就這麼改朝換代。
無妨,給你留六千兵力又如何?
如今我再燒了你糧草,看你怎麼守昌州城。
趙闊頗有些得意。
身後黑暗裡,哒哒的馬蹄聲蜂擁而來,旋即黑暗裡奔出五十騎,其中約有十人的戰馬畔,還懸挂着一顆昌州斥候的頭顱。
為首一人渾身披甲捉槍,來到趙闊身前下馬行禮,“有請将軍歸營!
”
趙闊颔首,“走罷。
”
女帝恐怕做夢都想不到,早些時候趙長衣在臨安時,就通過黑衣文人的牽橋搭線下和自己定下了盟約,如果将來趙長衣坐江山,那麼黑衣文人必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公。
而我趙括麼,就是新王朝的西方之王,一如當年嶽精忠。
沒錯,是趙括不是趙闊。
我就是長平之戰,苦守四十六天最終兵敗的趙括。
但這一世……
趙闊騎馬走了十餘步,回首看了一眼火光微弱了些許的昌州城,天道有輪回啊,心裡呢喃了一句:白起你個傻逼,這一次換老子圍死你。
讓你也品嘗一番永遠也殺不出重圍的絕望。
那是何等的痛苦!
……
……
一行人在夜風中遠去,誰也沒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黑暗裡,有個女子斜坐在樹上,甩着雙腿,有一下沒一下的嗑着生瓜子,腰間佩了秀戎刀,樹身上倚着一柄風嘴梨花槍。
看着一行人遠去,不屑的啐了口,“找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