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章青雲壓城,城欲摧
謝長衿走時,拍了拍李汝魚肩膀,說:“井底風景很小,但安全,出井攬山河,風景秀麗壯闊,但井外多長蛇雄鷹,亦有吃人不吐骨頭的狐狸精,你啊……可别辜負了我家晚溪。
”
李汝魚苦笑,旋即正色道:“不敢忘初心。
”
謝長衿便很老成的點頭,“嗯不錯不錯,知曉就好,這一次你表現不錯,拒絕了王妃對你的誘惑,其實她就是利用你,借此逼迫嶽家王爺和女帝決裂。
希望下一次我從外地歸來時,你就能稱呼我舅舅了,要不,你先喚一聲試試?
”
李汝魚尴尬無比,不知道如何以對。
這位大才子哈哈大笑着出門去,臨走高歌。
人間寒樓,長衿左袢,笑看風月,戲說天下事,千裡快哉風,但有一腔氣,此生不負矣。
大袖飄飄,灑脫如風。
讀書人的意氣風華,讓李汝魚羨慕了好久好久。
李汝魚沒有聽見,走下院前台階時的謝長衿,忽然間淚流滿面,說了句,徐曉岚你個傻逼,你看我多快意,也許再有個十年八年,我就能和蘇寒樓同朝論政,閑暇時還能一起賞花論月品詩作詞。
為什麼要赴死?
傻逼啊,你個大傻逼。
謝家大才子謝長衿,哭得像個赤誠之子。
自謝長衿拜訪後,蘇王妃似乎換了個人,改頭換面之快,讓李汝魚和毛秋晴歎為觀止,很難想象,這個如今冷若冰霜,縱然是眼眸裡秋水天長始終讓人覺得她在直勾勾魅惑你的女子,是先前那個禍水妖精的蘇王妃。
蘇王妃依然内媚。
卻性冷。
不近人情,言辭行走間俨然貞潔烈女,終于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嶽家王妃,妖媚而不沾人間情理。
隻有毛秋晴發現,這個王妃再看李汝魚時,眸子裡有一絲掩藏得很好的愧疚。
很淺淡,一口氣能吹散的愧疚。
李汝魚渾然不知,松了一口大氣。
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間少了個女子在自己眼前晃蕩,心裡反而有些患得患失,總覺得丢掉了什麼東西。
少年不知道,這是男人的通病。
亦是天下所有人的通病,得到的永遠不珍惜,直到失去以後,後悔莫及。
少年沒有後悔。
……
……
婦人坐在禦花園裡,曬着難得的太陽。
江照月安靜的坐在一旁看書,柳隐則陪坐在婦人之畔,熟稔的為婦人煮茶,周圍立了七八個宮女,又着着幾位内侍太監。
婦人一邊品茗一邊笑問,“你家夫君近來可好?
”
柳隐笑了笑,“回陛下的話,他一切安好。
”
婦人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戲谑,“别騙朕了,他會安好才怪,近些日子,趙骊和王琨沒少拉攏他這個秘書少監。
”
柳隐手一抖。
婦人搖頭,“朕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
”
真不懷疑麼?
曆來帝王皆多疑,何況女人為帝,多疑之心更甚。
柳隐想了想,放下手中茶具,跪下叩首,“陛下,河東柳家自祖父始,便忠于陛下,若微臣夫君不能自守,微臣願意請休。
”
一直安靜看書的江照月不可見的扯了扯嘴角。
淺笑無聲。
婦人眼睛一亮,點頭,“這才是大才女該有的風範。
”
頓了一下,笑道:“請休之事不用再提,你夫君還是知道輕重,朕打算讓他再上層樓,如今秘書正監一職空缺,讓他升補罷。
”
當然,為了這位疼愛的才女,不妨施展一些手段。
讓柳隐那位入贅而得功名的夫君知曉,他能有今日,全是拜柳隐所賜,另一方面,也得給柳隐一個诰命,讓她的家庭地位不至于低于那個寒門讀書人。
柳隐喜憂參半的謝恩。
婦人揮手,起來罷,跪着也不舒服。
柳隐這才惴惴起身。
婦人繼續喝了口茶,說今歲秋闱,為了弱世家,提拔了不少寒門子弟,其中也有大才之輩,比如那個起于寒門的張正梁,朕讓他留在了臨安,入職翰林院修纂,看他機緣,若是能力出色,倒是可以多多提攜,你倆要多提醒朕,别忘了此人。
朝野臣子雲雲,女帝當然不可能将一科之狀元銘記在心。
又歎了口氣說徐振入了東海而去,也不知道福兮禍兮,朕現在倒不怕他有去無返,就怕那東海深處,尚有一方天地,如果那方天地裡有一大國,又有能力渡海而來,朕便成了天下的罪人。
江照月放下書,笑道:“不會的,陛下多心了。
”
婦人點頭,但願朕多心了,但朕不得不多心,天下重擔在肩,偏生吃幹飯的極多,你看趙信這家夥,又沒抓住七十一貢生,倒也還好,知曉了這七十一貢生背後可能還存在黑手,也算有所獲。
事關異人,柳隐和江照月都不敢多說。
沒有比這兩位才女更清楚,陛下對于異人的忌憚,遠遠大于王琨、趙骊和嶽家王爺。
在她眼裡,這三人都必将被她一一除去。
能颠覆大涼江山的,大概隻有那層出不窮如妖孽一般的異人,比如趙飒之流的猛将,比如乾王府邸裡那個沈望曙,又比如那個背負相天面地卦旗的算命先生,還比如開封杏月湖畔的人間卧龍。
更甚至于還有李汝魚那個一劍挂天河的夫子。
這樣的人間劍仙,若是有一日提劍闖大内,殺女帝,一劍自天劈落便如銀河落九天,又該如何應之,大内高手阻擋得了那一劍?
這是壓在女帝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婦人也知道這個話題兩女不會插嘴,自嘲的笑了笑,畫鋒一轉,“嶽平川過了建康罷。
”
這不是疑問。
江照月想了想,“陛下,要不要讓禁軍陳兵,三萬大風輕騎就這麼闖進腹地,就怕萬一這位王爺孤注一擲――”
青雲壓城,城欲摧。
婦人眉宇挑了挑,“不用,壽州的鳳翼輕騎已經咬在大風輕騎身後。
”
況且廬州的天逐重騎也已緊随。
歎了口氣。
倒想知道,嶽平川來臨安後如何做,那位乾王又有什麼手筆,到了今天這一步,乾王還能忍得住,那他就不叫趙骊。
也對不起他那一副天魔兇相。
這一個局,自己真的有勝算?
會不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頭來自己反被他人算計,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的棋子?
不知道為什麼,婦人忽然覺得心情有些沉重。
預感不好。
總感覺哪個環節不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