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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章世界那麼大,女帝想去看看

  石廟鎮最早叫石安,隸屬于蔡州轄境。
之所以叫石廟,是因為鎮後矮山破上,本有一座從坡體青石裡鑿出來供奉月老的廟宇,當年範文正在蔡州出仕,曾至石安體恤民情,辦了幾件大快人心的政事,當地老百姓感念其功,在範文正仙去後,改月老廟為聖人廟。

  香火旺盛之極,尤其是每年科舉之前。

  石安亦改名石廟。

  聖人廟和觀雲山隔着數十裡地相對而望,成為蔡州境内最為知名的勝景。

  從客棧夥計那打聽到這些事情後,李汝魚越發心動,去聖人廟上一炷香倒并無多少期翼,但是聖人餘蔭的觀雲山,讓李汝魚頗感興趣。

  範文正作為大涼聖人,在出仕時間最長的臨安并無多少痕迹留下,反倒是出仕時間極短的蔡州留下了一座聖人廟和觀雲山。

  那夥計也是話多,看李汝魚這個小哥兒和藹,于是多說了幾句,說也是奇怪,觀雲山的雲常年不散也就罷了,畢竟高處清寒,可聖人廟裡香火燃起的煙也終年不散,哪怕是一月無人上香,聖人廟前也有香火煙氣缭繞。

  又說,那個廟祝也是個怪人,好像從我小時候啊,廟祝就在聖人廟裡掌管香火,這二十來年過去了,廟祝還是那個廟祝,就好像一直沒老一樣,大家戲谑他時,廟祝就說這是聖人餘蔭,讓大家多多給範文正公供奉香火,倒讓他賺了不少,反倒是沒人再能像他一樣不變老。

  聽到此處,李汝魚心中一咯噔,又一個歲月不加身的人?

  可女帝歲月不加身那是欽天監老監正的神仙手筆,這廟祝又是哪方大神,竟也能歲月不加身,倒是對這聖人廟也生出了好奇之心。

  聽到此處的解郭冷笑了一聲,都是些騙香火錢的魑魅伎倆。

  解郭沒見過女帝,他不信世間有人能經曆二十餘年而不變老,人終究是人,無法戰勝生老病死,除非你是神仙。

  但世上有沒有神仙還另說。

  善惡一念之間的解郭自然是不相信有神仙的,否則自己死後早就該下地獄,而不是來到大涼天下又一世為人。

  落腳的客棧老闆頗有生意頭腦,後院和樓上都是客棧,樓下則是酒樓,午膳過後,又請了說書人在酒樓裡說書,賣些茶水錢,倒也能獲利不少。

  解郭要了壺茶,繼續在酒樓聽說書人說書。

  李汝魚心中有所想,打算上樓去看一下劉班昭後去聖人廟上一炷香,隻是當說書人出現時,李汝魚又隐然覺得哪裡不對。

  說書人是一位知天命的老人,已是滿頭白發,一旁有個小姑娘拉着三弦,小姑娘粉雕玉琢般可愛,三弦技藝卻爐火純青。

  弦音配合着說書,或平緩或激蕩。

  這一次說的故事是酒樓裡所有人都不曾聽聞過的故事,就是本來欲離開的李汝魚,也不由自主的留下來聽着天書奇談。

  說書人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大亂之世,天子衰弱而諸侯興起,天下陷入長達數百年的亂世,諸侯混戰争奪江山,出過無數人才天驕,最後終于有一位千古人傑,站在父輩的肩膀上一統了天下諸侯,建立了一個古往未有之龐大帝國。

  然而這位人傑暴虐無端,死後又立庸子為帝,加上奸臣禍國,這一龐大帝國竟然二世而亡,天下再次陷入戰亂。

  聽到此處,李汝魚還一頭霧水,不知道說書人究竟要說誰。

  然而解郭卻輕笑了一聲,心裡暗暗嘀咕了句莫非是他?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又說,适時天下豪雄并起而争,有斬蛇起義之人君,有承繼國祚殘餘氣運的蓋世霸王,亦有不負天命的不世武将。

  話說,其中便有一人,本是蓋世霸王麾下勇者,以軍功起于軍伍,在群雄定關中之後被霸王封為諸侯王。

  然而此人竟然反霸王而戰,其後更是反了斬蛇起義的人君……

  一個熱皿而傳奇的故事,從說書人口中娓娓而出,說書人說的唾沫飛濺,聽書人聽得心馳神往,最後一聲驚堂木落下時,滿堂喝彩。

  拉三弦的小姑娘于是捧着個木盤,四下讨要賞銀。

  來到李汝魚面前時,看着木盤上李汝魚放上的碎銀,小姑娘笑眯眯的說了句好人有好報喲,那雙大眼睛看着李汝魚時,隐藏着好奇。

  李汝魚倒是沒發現。

  解郭哈哈笑了一聲,隐然猜到了一些事,想起了之前看過的《大涼搜神錄》,也是将異人故事改得面目全非。

  另一邊,李汝魚聽了一段說書後,起身去了樓上客房。

  劉班昭斜躺在床上,手上拿了本書,小腹處放有阿牧帶上來的暖水袋,床畔的桌子上擺着已無熱氣的姜湯,看見李汝魚進來,劉班昭略有慚愧。

  阿牧坐在一旁無聊發呆。

  事關女人那方面的事情,李汝魚也不好多問,随意關心了幾句,将阿牧喚到門外,說打算去鎮後的聖人廟看看,問阿牧去不去。

  阿牧想去但又不能去,得守着劉班昭,免得她疼得難受的時候無人照顧。

  李汝魚也便沒強求。

  下樓,根據酒樓小兒說的路線,李汝魚穿過長街,繞過一座方圓百米的蓮塘,聖人廟便盡收眼底:一座不高,大概有三五十米高的石山上,半腰上鑲嵌着一座不大的廟宇。

  廟宇前香煙袅袅。

  雖然鑲嵌在山體之中,也隻有二三十米高,但到聖人廟去隻有一條從山體裡鑿出來的石路,若非有匠人做了護欄,這一段路倒是有些兇險。

  順着石壁之上的道路走向聖人廟,沿途不時可見石壁上有前人題詞題詩。

  反正是閑逛,李汝魚便一一看過去。

  有一首無名小詞倒是叫李汝魚眼前一亮,頗感驚豔:璧下青心,山巅傲骨,坐看風起雲生,又笑繁華過,人間是事爾,無憂結處望新麓,敢應天途。

  這是用筆墨寫下的小詞,看痕迹很有些歲月,應是新春踏青時節讀書人的神來之筆,詞中透出對範文正的尊崇之外,尚有這位讀書人的遠大抱負。

  隻不過沒有題名。

  也不知這位讀書人有沒有實現之首小詞之中的青雲抱負。

  再往下看,便是鐵鈎銀畫的一句話,仿佛是用尖銳的鐵騎在石壁之上一氣呵成镌刻出來的:卿已再文墨安朝,吾便鐵騎定野。

  簡短粗暴的一句話,一股沙場鐵皿的意志睥睨而出。

  甚至還透出殺伐皿腥之意。

  這顯然是一位志在軍伍,甚至本身就在軍伍之中為将的儒将所留,倒是有題名,李汝魚仔細看了下,頓時有些意外。

  “棄文字,符祥元年。

  大涼叫棄文的人極多,但若是說軍伍之中有名之人,那便隻有一人:大涼鎮北軍之大風輕騎統率,兩朝老臣虞棄文。

  又隐然記得,虞棄文科舉中第後赴北方出仕,曾在穎昌府任職過,符祥四年去的鎮北軍,符祥五年,很快高升為檀州知州。

  是年,北蠻南侵。

  檀州守将畏死先逃,被部将所斬,虞棄文一看軍中無大将,果斷棄筆捉劍,披甲大破北蠻鐵騎,後成為嶽平川的左膀右臂。

  結合那句話中的意境,李汝魚幾乎笃定這是虞棄文的留字。

  但李汝魚略有意外。

  從這句話中,讓人總有種錯覺,虞棄文似乎早就認識範文正一般,否則,為何要加一個“再”字,這個“再”字完全打亂了整句話的上下對襯。

  卿已文墨安朝,吾便鐵騎定野。

  這養豈非更好?

  再往下看時,倒也有不少讀書人或者軍伍之人的題詞――聖人範文正的青名,大概天下無人不欽佩,無關文人還是武将。

  在即将走進聖人廟時,李汝魚被石壁上的四行字吸引,皆是劍尖刻畫而出。

  第一行字很簡單:我也要乘鶴。

  字體纖秀,透着小女兒的頑皮性情,顯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在其後面,雖然沒有題名,但寫了一個很有特色的字:蘇。

  蘇姓女子題詞?

  李汝魚一笑置之,畢竟聖人廟矗立在此數十年,前來瞻仰之人極多,偶有待嫁閨中的女子來此,聽聞過範文正公駕鶴仙去的神迹,生出這些頑皮心意也無不可。

  第二行字就在第一行字下面。

  隻有一個字。

  嶽。

  很簡單的一個字,讓人摸不着頭腦,很難說這是題的名還是寫的詞。
但李汝魚卻悚然心驚,不知道為何,他從這個字裡看到了一種氣蓋山河的英雄霸氣。

  隻是,略顯青澀和稚嫩。

  嶽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北方嶽家。

  寫下這個字的人,必然是一位大涼人傑,如果真是嶽家,那麼這個題字――李汝魚心中猛然一動,第一行題名者是個姓蘇的女子,第二行則可能是嶽家。

  蘇和嶽……

  難道是王妃蘇蘇和一馬平川的嶽平川?

  又看第三行,第三行的字極為中正,坦坦蕩蕩大氣磅礴:舉世一文正,涼幸;若文正遍朝,則天下幸。

  粗看,這似乎是位讀書人的感悟之言。

  細看,卻又能從這一句話中看出心懷天下的氣度和遠見,還有一種欲幸天下的意氣風華之壯氣,遠非普通讀書人所能擁有,極可能是一位大才甚至大儒的手筆。

  李汝魚的目光落在題名上時,頓時笑了。

  想起了夕照山一戰之後才從女帝口中知曉的一些隐秘:早些年,有四個少男少女遊曆天下,關系莫逆,留下了不少轶事趣聞,隻不過後來造化弄人。

  一個成了大涼君王,一個成了大涼皇後,一個成了北方之王,一個成了北方王妃。

  第三行的題名是兩個字,分得極開:禺心。

  這點小手段騙騙一般人還行,然而深知那四個人的李汝魚豈能看不出來,禺心看似是兩字,其實連在一起,就是一個愚字。

  順宗還沒登基之前,叫趙若愚。

  登基之後,改名趙灼。

  這就說得通了,畢竟在題寫這句話時,他已是天下未來的儲君,心懷天下的君王氣度,自然希望大涼出現更多的範文正。

  李汝魚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女帝又寫了什麼。

  目光下落,看見那用劍刻畫出來的字,頓時有些茫然:應該是女帝年輕時候所寫的字,竟然被用劍劃去了,根本看不清寫了什麼。

  而且看劍痕,似乎是剛寫上就被塗抹了。

  女帝年輕時候寫了什麼,為何剛寫完就要塗抹,難道是什麼大不逆的話?

  李汝魚不得而知。

  卻隐然有個猜想,也許是這句話暴露出了女帝的大志,深恐被一旁的順宗陛下發現,于是剛寫完之時懸崖勒馬。

  隻不過誰曾想大涼的江山最後還是到了她手上。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小哥兒,我看你在這幾行字前站了很久,看出什麼了?

  李汝魚回身,卻發現是一位穿着粗布長衫的讀書人,看似不惑年紀,鬓發卻已有霜白,五官清瘦,很有些讀書人的儒雅風氣。

  “您是?

  中年讀書人笑道:“我是這聖人廟的廟祝,鄙姓範。

  李汝魚有些意外,這就是那個歲月不加身的廟祝?
看起來似乎平平無奇,嗯,僅是指氣質而已,實際單從五官上來說,不比大涼最帥的狄相公差多少。

  “打擾了,就是随便看看,也沒看出什麼。
”李汝魚随意忽悠了一句,當然不會告訴廟祝自己看出了這四行字是哪些人所寫。

  這四行字落在這滿璧題詞裡,并不顯眼也無特殊之處,顯然石廟鎮甚至前來瞻仰聖人廟的諸多遊客,并沒有發現其中的端倪。

  想來也是,世人又怎麼知曉當年那四人的遊曆往事。

  否則這四行字早就描金染玉了。

  範姓廟祝卻隐晦不明的笑了起來,顯然看穿了李汝魚的心思,他目光落在女帝被劃掉的那行字上,笑道:“其實,這行字很簡單,并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李汝魚愣了下,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範姓廟祝背負雙手,眸子裡洋溢着一絲贊賞,“這行字是一個千古奇女子在年輕時候所刻,很簡單的一句話:大涼大否?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頓了一下,“是不是覺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李汝魚無語。

  這還簡單?

  這口氣完全就是視天下為沙盤紙圖,據天下而望世界之外……俨然已然淩駕在大涼君王之上,甚至淩駕了整個天下,其心之壯,足以令君王心不安。

  難怪要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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