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栖宮
趙妃自從醒來,就将自己關在屋子裡,連餘嬷嬷也不能探視,整日整日坐在榻上沉思,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臉色蒼白。
“餘嬷嬷……”朝慬公主心裡明白,趙妃是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時十分心疼趙妃。
餘嬷嬷一夕之間也蒼老了許多,“沒想到皇上會突然下旨,褫奪了娘娘後位,又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對娘娘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
”
剛剛飽受失子之痛,一轉眼連相守多年的夫君也被棄之一旁,這叫趙皇後如何受得了?
朝慬公主站在門外,“罷了,這個時候還是讓母妃一個人靜靜吧,等母妃想開了就好了。
”
餘嬷嬷欲言又止,隻見朝慬公主眼眸微動,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鳳栖宮,去了東宮。
雲側妃這些日子一直在靜心抄寫經書,桌子上已經抄完了一大摞,仍在不停的抄寫。
“娘娘歇一會吧,您已經寫了三個時辰了,也該歇一歇了。
”岑嬷嬷勸道。
這幾日,雲側妃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在椅子上一坐就是整日,埋頭抄寫經書,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隻有早晚給宋太後請安,陪着宋太後閑聊幾句,一回來就是坐在桌前,直到實在累極了,疲倦了才歇息了。
雲側妃淡淡嗯了一聲,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已經都快擡不起來了,桌子上的靜心經卻是一張比一張潦草,出賣了雲側妃煩躁不安的内心。
這幾日,雲側妃想的最多的就是那張臉,不停的變換,從一開始誰是誰都分不清,到後來全都琢磨透了。
雲側妃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一張溫潤一張冷酷無情,可偏偏出現最多的卻是那一張冷峻的容顔,令自己癡迷。
“娘娘,朝慬公主往東宮來了。
”岑嬷嬷忽然道。
雲側妃聞言蹙眉,“她來做什麼?
”
“娘娘,幾個時辰前朝慬公主去了一趟趙家,将趙家大房夫婦挑斷手腳筋,打傷了趙大小姐,還将趙大小姐毀去容貌,氣的趙老夫人暈厥過去,可奇怪的是,皇上不僅沒有嚴懲朝慬公主,反而冊封了葉姨娘為晉國夫人,風光大葬。
”
岑嬷嬷想不通的是,西越帝既然厭棄了趙皇後,将她貶做趙妃,又為何還偏袒趙家呢。
這一日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實在令人費解,先是趙皇後小産,皇後被褫奪封号,又是冊封葉姨娘為晉國夫人,這西越是越來越複雜了。
雲側妃緊緊抿着唇,眼眸一轉,大約就猜到了朝慬公主來的目的,“請她去偏殿吧。
”
“娘娘……。
”岑嬷嬷有些擔憂,生怕朝慬公主對雲側妃不利。
“放心吧,本宮和朝慬并無利益沖突,她不會亂來的,趙妃被貶,她又是舅舅養了多年的女兒,舅舅最是顧念舊情,舅舅不會不認她這個女兒的。
”
岑嬷嬷立即明白了朝慬公主來的意圖,是要讓雲側妃去宋太後那邊求求情。
“嬷嬷放心吧,本宮什麼都明白,不會忤逆外祖母的,同在宮中住着,朝慬又是舅舅疼愛的女兒,本宮如何能視而不見。
”
雲側妃話雖如此,可心中并非這麼想的。
宋太後年事已高,又能護住她幾時呢,何況雲側妃已出嫁,名義上就是太子側妃。
隻是千算萬算,竟然被雙生子打亂了計劃,算算時間,三日後就該是太子大婚了。
雲側妃越是這麼想,心裡越發的不安,隻是當着岑嬷嬷的面不顯罷了。
岑嬷嬷這麼一聽,才點點頭,幫着雲側妃打理一番也跟着去了偏殿。
“見過公主。
”雲側妃微微俯身行禮。
朝慬公主上前親自扶起雲側妃,“雲樂表妹不必多禮,本宮有些話想單獨跟表妹談談……”
雲側妃往後退了一步,和朝慬公主拉開了距離,睨了眼岑嬷嬷,“将昨兒個外祖母賞的新茶泡些過來,再做些青梅糕和豌豆黃來。
”
岑嬷嬷飛快的看了眼二人,随即點了點頭,“是,老奴這就去。
”
很快屋子裡隻剩下二人,朝慬公主深吸口氣,掀起裙子跪在雲側妃面前,雲側妃故作驚訝,“公主這是做什麼?
”
“雲樂,你我都是女人,我比你見長幾歲又是過來人,就算是有太子胞兄,皇上和皇後的寵愛,這樣顯赫的身份改嫁,也是受人非議,表面光鮮亮麗,實際上我的苦隻有自己知道。
”
朝慬公主頓了頓又道,“雲樂,何況你還是太子側妃的身份,隻會惹來忌憚,小公子從出生就險些被人害死,後院之中根本容不下,太多的意外,即便一時不出手也是被利益牽絆。
”
雲側妃低着頭,壓低了聲音,“公主為何告訴雲樂這些,雲樂一個後院女子根本不懂這些,幫不上公主什麼。
”
朝慬公主搖搖頭,“不,你懂,試問在皇家長大的子女,又有幾個不是七巧玲珑心呢,何況你是姑姑掌中寶,姑姑是手把手教的你。
”
雲側妃緊抿着唇不語。
“雲樂,你是皇祖母最疼愛的外孫女,姑姑又是皇祖母心尖上的女兒,皇祖母的心思你也是最清楚的。
”
朝慬公主頓了頓又道,“雲樂,我和皇兄一起長大,對皇兄了解七八分,你也該清楚皇兄的性子,對母妃十分孝順,趙傾琳那個賤人已經被我親手毀了,如今隻剩你一個人了,你若是護住了母妃,日後我朝慬願聽你鞍前馬後,還有皇兄一定會感激你的。
”
雲側妃眼眸微動了動,“公主擡舉雲樂了,雲樂現在處境尴尬,日後若是殿下歸來,自身難保,又如何幫的上娘娘呢。
”
“雲樂,你當真想好了嗎?
”朝慬公主忽然質問,“當真願意看着皇兄守着旁人,而你卻隻能守在一間院子孤獨終老麼,父皇和母妃感情深厚,這都是暫時的……”
朝慬公主最怕宋太後會挑這個時候對趙妃發難,讓趙妃心結難解。
雲側妃握了握指尖,抿了抿紅唇。
就在這時,岑嬷嬷敲了敲門,很快推門而入,進門時朝慬公主滿臉焦急,雲側妃不為所動,岑嬷嬷才松了口氣。
“公主,茶泡好了。
”
朝慬公主站起身瞥了眼雲側妃,“本宮今兒還有要事,告辭了!
”
說着,頭也不回地離開,風風火火。
岑嬷嬷立即追問,“娘娘,公主怎麼突然走了?
”
雲側妃端起茶杯輕抿了小口,伸手挑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裡,嚼了嚼,嗤笑一聲,“本宮可沒忘了之前可還一直幫着趙傾琳呢,現在出事了,反倒記起本宮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
“娘娘所言極是,倘若沒出這等事,公主未必會來瞧娘娘,隻是窮途末路,沒辦法而已。
”
岑嬷嬷這才點點頭松了口氣,低頭伺候雲側妃。
雲側妃低頭間斂去眉宇間的一道暗光,轉瞬即逝。
“本宮自然知曉,豈能給她好臉色瞧,趙妃能有今日全都是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
“娘娘果然深明大義,長輩的事,娘娘還是少些沾染,不論将來如何,太後娘娘永遠都是娘娘的靠山和保障。
”
雲側妃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
主仆兩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一時沒了話。
轉眼過了幾日,鳳栖宮的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趙妃褪去了象征皇後的鳳服,隻簡單的穿了件素色長裙,素淨的小臉不失粉黛,隻斜插一根簪将烏黑秀麗的發固定,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娘娘,外頭風大,小心身子着涼。
”餘嬷嬷趕緊讓宮女拿來一件披風,趙妃小産不久身子正虛弱着呢。
趙妃看了眼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看了眼餘嬷嬷,“叫人好好收拾一番,今日就搬去怡然宮吧。
”
餘嬷嬷聽着這話,眼眶忍不住一熱,給趙妃系完披風,趕緊低着頭生怕被趙妃看出了什麼。
“是,老奴這就讓人去收拾,娘娘坐着稍等片刻。
”
趙妃點了點頭,纖細瘦弱的身子倚靠在窗前發呆,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個時辰後,餘嬷嬷就道,“娘娘,都收拾好了。
”
趙妃扶着餘嬷嬷一步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鳳栖宮,身影決絕。
鳳栖宮和怡然宮隔得有些遠,要穿過一座院子,餘嬷嬷擡眸恰好見一抹嫣紅色身影閃過,頓時心一緊。
“娘娘,這邊走吧。
”
餘嬷嬷剛要打算繞路,卻被徐淑妃堵了正着。
“趙妃姐姐!
”
趙妃聞聲蹙眉,順着視線看去,正是近來得寵的徐淑妃,一身嬌豔的紅色惹人心醉,堪比花嬌。
“趙妃姐姐沒事吧,這是在搬家嗎,皇上不是說讓姐姐養好了身子再搬離的嗎,姐姐不必着急的,怡然宮長久沒人居住,一時怕是不習慣。
”
徐淑妃一臉擔憂的看着趙妃,貼身宮女立即道,“按品級,趙妃娘娘該給淑妃娘娘行禮的。
”
“品言!
”徐淑妃瞪了眼剛才說話的品言。
品言低頭不語。
餘嬷嬷卻是臉色一變。
趙妃深吸口氣,直接跪在了徐淑妃腳下。
“臣妾拜見淑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徐淑妃吓了一跳,“姐姐何必行這麼大禮呢,快快請來吧,地上涼。
”
“娘娘。
”餘嬷嬷心裡犯堵,娘娘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呢,趕緊拉起趙妃。
“若無要緊的事,臣妾先告退了。
”趙妃低聲道。
徐淑妃點點頭,“姐姐快回去吧,若是有什麼需求,盡管來找本宮。
”
趙妃抿唇不語,帶着餘嬷嬷等一衆宮女繼續前行。
“娘娘,皇上方才派人來傳,讓您盡快過去一趟陪着用膳呢。
”品言故意将拔高了聲音,眼中盡是得意。
徐淑妃有些不悅地看了眼品言,品言激靈一下,趕緊低着頭。
“回去跪着,沒有本宮的允許不得起來!
”
“是。
”
徐淑妃換了一件衣裳就去了議政殿,推門而入,附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
原本隻是随意行禮,一般西越帝都是馬上叫起,今兒等了一會,也不見西越帝有動靜,隻低頭看着奏折,十分入神。
徐淑妃也不敢起,隻一直半蹲着身子,心裡隐隐明白了什麼,不由得苦笑。
這頭趙妃剛歇下,靠在榻上,屋子裡點上了銀碳,氣氛有些冷。
餘嬷嬷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隻等一旁守着。
“這幾日趙家可有送信過來?
”趙妃忽然開口問道。
餘嬷嬷猶豫了一下,根本瞞不過趙妃,隻能點點頭,将那些書信遞給了趙妃。
趙妃接過一一打開,足足五封,都是訴說朝慬公主大逆不道的,趙妃有些驚訝,問了餘嬷嬷,餘嬷嬷随即将朝慬公主那日大鬧趙家的事都說了出來。
趙妃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心裡湧出一暖流,“那日是我說的嚴重了,改日請她過來一趟。
”
餘嬷嬷欣喜地答應了,“是。
”
趙妃将書信放下,眼眸中閃過一絲淩厲,“去要一塊對牌,明日我要親自去一趟趙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