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栀做了一個夢。

　　其實夢裡全都是她和宋聞璟的回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看着他對自己笑，她卻是覺得難受，還想掉眼淚，那種心酸的感覺，塞得她的心髒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的滋味兒。

　　反反複複的，都是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有過的事情，後來她就夢到了他向自己求婚。

　　在一個四面全都是高樓大廈建築物的地方，正中間有一個心形的建築物，晚上的時候，她就站在那裡，宋聞璟從後面抱着她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聲對她說：“寶寶，嫁給我吧，做我的宋太太，我不會說太多的甜言蜜語，但是這确實是我做過最浪漫的一件事情。
”

　　“你看——”

　　他伸手指了指周圍的幾棟大廈，同一時間，所有的燈光都滅了，然後大少上面齊刷刷的出現一一串英文——Baby年，marry-me！

　　滿天的煙花在這一刻齊齊綻放，年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驚心動魄的畫面，好像整個天空之中，都布滿了屬于她的一切，那樣輝煌，那樣耀眼，所有的美好，幸福，舉世無雙。

　　她哽咽着嗓子，緊緊的抱着宋聞璟，張嘴要說——yes，Ido！

　　可是到了嗓子眼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她動了動唇，好幾次，就說不出口來，她都有點兒害怕了，這種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她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似乎是在做夢，但是依舊是有一種被人推入懸崖的感覺。

　　然後她就聽到了有陌生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着：“……應該是沒有太大的問題，就是疲勞過度，當然了，和患者懷孕也是有關系的，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

　　“……真的沒事麼？
那為什麼一直都不醒？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t，好像是……

　　“對啊，已經快一天一夜了，你不是說她很快就醒了麼？
我看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嘴裡又不知道在說什麼，醫生，你再檢查檢查啊。
”這是一個女聲，也是年栀所熟悉的。

　　是……晨晨？

　　剛剛那個……好像是蘇君衍的……

　　年栀的靈魂就像是被人一下子給拽回了現實，那個浪漫又溫馨的夢，真的成了自己的夢，她下意識地睜開眼來，視線一片恍惚的同時，有人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啊，年栀醒來，醒了醒了！
”

　　年栀脖子稍稍一動，視線慢慢清晰，入目的是一片白色，鼻端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是在醫院裡，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她頭昏腦漲，整個身體都沒有力氣，一張嘴，才發現嗓子眼都疼的厲害，“……晨晨？
我……”

　　“在在在，年栀，我在，你怎麼樣？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

　　“…………”

　　不舒服？

　　年栀不舒服的地方倒是挺多的，不過她還沒有失憶，她知道的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她也知道的很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宋聞璟呢？

　　她幾乎是一下子就從床上翻身要坐起來，卻因為動作太大，整個人一晃，又虛軟的倒了回去，慕晨初連忙伸手扶住了她，“年栀，你别勉強，醫生說了，你是懷孕了，身體虛弱呢，不過沒有大礙，小baby很健康，就是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知道麼？
”

　　“……聞璟。
”

　　年栀吃力地開口，反手抓着慕晨初的手臂，搖了搖頭，“晨晨，我沒事，聞璟呢？
我記得當時我們……”

　　“年栀，你先休息，你現在剛醒來，還很虛弱。
”

　　她明顯是看到慕晨初眼神一閃，蘇君衍這個時候就上前，非常冷靜的聲音，可是那眉宇間染着的哀傷情緒，年栀怎麼可能會看不到？

　　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讓她的心，就像是一瞬間被人給掏空了一樣，她吓得臉色一白，幾乎是要生氣了，一把推開了慕晨初，就去抓蘇君衍，結果隻能堪堪地抓着他的衣袖，她的聲音透着一種驚慌，卻又不得不問：“……告訴我，聞璟在哪裡？
蘇君衍，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慕晨初到底是個女人，她是一路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和宋聞璟之間的點點滴滴，現在看着年栀面色蒼白地抓着蘇君衍，眼底深處全都是一種絕望的情緒在彌漫，她忍受不住，伸手捂着唇，就背過身去。

　　年栀卻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慕晨初，她隻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蘇君衍。

　　“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
他人呢？
宋聞璟人呢？
”

　　“…………”

　　“好，你不說，不說我就自己去找……放開我，你放開我……”

　　蘇君衍一把摁住了她，讓她重新躺在床.上，可是年栀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張蒼白的臉，這會兒因為使力的關系，都憋紅了，沉默的掙紮，到了最後，是奮力地張嘴就要在了蘇君衍的手腕上，她惡狠狠的說：“放開我！
蘇君衍，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要去找聞璟，你放開我！
”

　　“年栀……”

　　病床都被他們折騰的晃動了起來，慕晨初不忍心，叫了一聲，又看向蘇君衍，“……别這樣，你别這樣，你會弄傷她的，她肚子裡還有寶寶……”

　　蘇君衍這才反應過來，陡然松手，年栀本來是在掙紮的，蘇君衍一下子松了手，她大概也是始料未及，正好一隻手揚起來，就在他的臉上落下了一個耳光，啪一聲，格外的響亮。

　　那一旁站着的醫生和護士都傻眼了，一個個都不敢吭氣，連慕晨初都是。

　　蘇君衍自己也是愣了一下，還沒有人敢随随便便動手打他，這會兒是莫名其妙挨了個耳光，他呼吸下意識地一沉，眸光變得冷了一下，年栀也是一動不動，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這才聽到男人的聲音，“冷靜了麼？
”

　　“…………”

　　同一時間，病房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滿屋子都是神色各異的人轉過臉去，就見到葉景瀾，一臉頹然的站在門口，年栀恍惚地記得，之前好像是他和宋聞璟一起來找她的，對的，當時葉景瀾穿的也是這套衣服。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竟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但是看到了葉景瀾，她就覺得親切，蘇君衍和她也不是太熟，所以他可能是不想告訴自己，但是葉景瀾不一樣啊，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對的，那天景瀾和聞璟在一起的，景瀾一定知道聞璟在哪裡。

　　年栀慢慢的就揚起了一絲笑意，隻是給知情的人看在眼裡，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帶出來的感覺，都是自欺欺人的，是絕望的。

　　“景瀾……景瀾你來了，他們都不肯跟我說，你告訴我，聞璟在哪裡？
景瀾……”

　　蘇君衍皺眉，看了一眼葉景瀾，最後拉着慕晨初就往門口走，還對着幾個站在病房裡一動不動的醫生和護士道：“人沒事了，先出來吧。
”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也許對葉景瀾來說，是最好的。

　　慕晨初看着蘇君衍将門關上，忍不住落下眼淚，“……你先走吧，我在門口等着，也許一會兒……你走吧。
”

　　蘇君衍靠在了牆上，一貫都是那樣意氣風發的俊容上，此刻卻全都是深深的絕望，他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闆，聲音無力，“……怎麼會這樣……連我都不敢相信，她要怎麼才能承受。
”

　　…………

　　是啊，要怎麼才能夠承受？

　　這也是葉景瀾在想的問題，他以前偶爾也會覺得，站在年栀的面前，會顯得局促，不安，可是卻沒有像是這一刻這樣，恨不得自己掉頭就走，但是他走不了，腳下就像是長了釘子一樣，而這釘子，隻會促使着他，朝着她走過去。

　　他坐在了床沿邊上，伸手将年栀有些淩亂的長發往後稍稍一捋，完全露出了她飽滿的額頭，她的臉色不好，大大的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自己，掩蓋在絕望和迷茫上的，就是期待，她在等着他給的一個答複。

　　宋聞璟，在哪裡？

　　“……年栀。
”

　　葉景瀾不敢看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他怕是自己說不出話來，隻能垂下眼簾，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年栀，你……”

　　“我什麼？
”年栀覺得這些人，今天真的都好奇怪，不就是問一下宋聞璟在哪裡麼？
為什麼都不肯告訴她呢？

　　她眨了眨眼睛，忽略了那種，心好似被放在油鍋裡煎熬的感覺，想到了之前的一切，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自我安慰一樣，低聲說：“景瀾，你别擔心，其實我很堅強的，真的，所以我知道，可能聞璟他現在……情況很不好，或者他是不是……斷了手腳，或者是……還在搶救？
哪怕是……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沒有關系的，真的，因為隻要他是宋聞璟，我就都會陪着他，你告訴我，沒有關系的，真的。
景瀾，你别這麼吞吞吐吐的，他是不是為了救我，然後現在失皿過多什麼的，我記得聞璟的皿腥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所以就算失皿過多……那也是可以找皿源的，對嗎？
”

　　說到後來，幾乎是語無倫次了，“你為什麼不說話呢？
……景瀾，你看着我啊，你們都好奇怪啊，到底是怎麼了啊？
他在這個醫院裡是嗎？
景瀾，你别不說話，你告訴我啊，你是不是怕我承受不住？
沒有關系，我承受得住，就算他少了一個胳膊，少了一條腿，那頂多我就是照顧他一輩子嘛，其實這樣也……”

　　“年栀。
”

　　葉景瀾終于出聲，打斷了年栀的胡言亂語，他始終都沒有擡起頭來，因為他的眼眶已經先紅了，他的聲音聽上去那樣平靜，可是最簡單，也是最沉重的4個字，他卻是說的無比的艱難，他說：“你要堅強。
”

　　什麼意思？

　　她不是說了麼？
她一直都很堅強？
什麼叫做她要堅強？

　　年栀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原本還拽着葉景瀾的手，近乎憤怒的一把甩開，折騰着又要從床上跳下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說什麼東西，我要知道的，你不說，莫名其妙，我說了我很堅強，宋聞璟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他！
你走開，我自己去找他！
”

　　“年栀……”

　　葉景瀾并沒有阻止她的動作，隻是她走了兩步，才聽到身後的男聲，帶着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哽咽，一字一句，就像是鐵錘一樣，落在了她的心尖上，疼痛蔓延開來，幾乎是要了她的命——

　　“我們真的……盡力了，……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找，但是真的是……年栀，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你還是要更堅強一些……我哥他已經……已經不在……當時的情況，我隻能t帶走你……對不起……年栀，對不起……”

　　整個世界，就像是驟然安靜了下來，耳邊嗡嗡的，仿佛是有人在說着什麼，可是又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但是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之前還是正常的，慢慢的，就變得很慢，連她的呼吸也是，到了最後，幾乎是忘記了應該如何去呼吸。

　　然後這個世界驟然倒塌，她機械似的轉過身來，葉景瀾還在說着什麼，薄唇一張一合，她好像是聽到了那麼幾個字——

　　“……對不起，年栀……我真的已經盡力……可是我哥他已經，不在了……”

　　好可怕，年栀屏住呼吸，然後閉上眼睛。

　　她在做夢吧？

　　是的，她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