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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漢侯 瀟騰 5006 2024-08-29 11:20

  趙嘉置屋不久,就在城郊市得五百畝薄田。

  京畿之地,人口達到數十萬,兼有大量授田,将良田價推得極高。
在長安郊外買一畝中田,花費的錢布可抵邊郡五、六上畝。

  趙嘉不缺錢布,考慮到今後的計劃,仍是要精打細算。

  他市田不為耕種,主要為建設農莊,豢養牲畜雞鴨。
田地肥沃與否,對他關系不大。

  商隊西行得來紫苜蓿種子,在沙陵試種過,對地力要求不高。
而且薄田可以進行改良,隻要肯下功夫,花費一定時間,縱然比不得上田,提高地力實無多大問題。

  清點過手中錢絹,趙嘉一度想買荒地。

  親自到郊外走過,又至官署詢問,才知長安附近的荒地不是那麼好買,其中條條框框竟然比買田還麻煩。

  衡量之後,趙嘉終于拍闆,在林苑附近市五百畝薄田。
見地裡已出谷苗,允許田主将這一季谷子種完。

  未承想,田主無意繼續耕種,欲将田裡的谷子一并市出,當場開出價錢,希望能多得一筆錢布,在城内租間臨街的商鋪,做些小本買賣。

  聽到對方要求的錢數,趙嘉沒有開口,随行的衛青和趙破奴幾個都在皺眉。

  少年們長在畜場,耕種放牧都是好手。
看到地裡的谷子長勢,就能斷定秋後收獲不會太好。
如果田主開價合理,他們不會說話。
可對方分明是漫天要價。

  畝産俱能四石?
林苑中那幾位長者尚不敢如此斷言。
他們可是出身農家,采用良種,種的還都是上田!

  見少年們面色不善,田主心中也有點打鼓。

  他知道自己要價太高,可過了這村沒這店,堅持一下,說不定對方就點頭答應了?

  最重要的是,趙嘉市田時沒有亮出身份,更未佩戴官印绶帶。
錯以為他是商人子,田主不但要高價,話中還隐有幾分威脅。

  “家祖曾為柏至侯家将,闾裡頗有情誼。
君不同我市田,想在附近市五百畝田,且連成一片,實非易事。

  聽到這番話,趙嘉嘴角微翹,橫臂攔住沖動的公孫敖和趙破奴,道:“大概是我說得不清楚,畝數未必要五百,也無需連在一起。

  話落,不理會田主愕然的神情,轉身就要離開。

  如果價格在合理範圍,他不介意讓對方多賺一些。
然而,這位明擺着獅子大開口,準備宰肥羊,趙嘉錢布再多,也無意做冤大頭。

  見趙嘉不是作态,而是真的要走,田主終于急了,忙上前攔住。

  “君且慢!

  他早有市田之意,奈何買家不是挑三揀四,就是将價格壓得極低。

  長安附近田價雖高,也要看區域和地力。
如這五百畝薄田,如果不是要建農莊,趙嘉也不會買。

  “大膽!

  見田主竟然攔住去路,趙破奴怒氣更甚,幸虧被趙嘉攔住,才沒有當場動手。

  以為趙嘉好說話,田主厚着臉皮,繼續開始糾纏。

  眼見父親如此作為,田主的兒子不能直言不對,幹脆悄不做聲的回到家中,将事情告知大父大母。

  兩位老人性情厚道,知曉長子所為,皆面現怒色。

  “安敢如此!

  老翁年逾古稀,須發皆白,身體還十分硬朗。
每歲節日,長安内史都會遣人送來粟米和羊肉,他見到兩千石的官員都無需行禮。

  得朝廷優待,受到鄉人敬仰,老人更知立身立德的重要性。

  他忠厚待人一輩子,不想兒子竟如此貪婪。
讓人知曉他家如此市田,好名聲都将毀于一旦。

  想到這裡,老翁再也坐不住,将懷裡的小曾孫放下,抄起身邊的木杖,一路疾行如風,就要去“教育”兒子。

  一個七八歲的少年背着藤筐走進家門,見曾祖怒氣沖沖,手中還握着木杖,匆忙側身讓到一旁,看向緊跟在曾祖身後的父親,疑惑道:“阿翁,出了何事?

  “莫要問,留在家中看顧,待我回來再說。

  “諾!

  目送曾祖和父親離開,少年放下藤筐,關上院門。
見曾祖母帶着幼弟安坐屋内,母親和兩姊忙着織布,便自己往竈下點火燒水。

  老翁一路疾行,到地頭時,見兒子正攔住一名青年和幾名少年,青年微微皺眉,幾名少年面露不善,很是不耐煩。

  料定情況如長孫所言,老翁二話不說,掄起木杖就沖了上去:“逆子!

  聽到老父的聲音,田主大吃一驚。
回身見到熟悉的木杖,當下打了個激靈。
愣神的功夫,大腿就挨上一記。
疼得直吸氣,硬是不敢閃躲,生怕老父木杖掄空,站不穩閃了腰。

  結結實實挨過三下,田主方才彎腰扶住老翁,小心道:“阿翁怎會來此?

  “我若是不來,你要将家中名聲毀個徹底!
”老翁氣得瞪眼,到底年歲已大,氣力有限,換做早年,他豈會三下就停手,“市田之事你莫要再管,交給我孫。
城内的鋪子你也莫要插手,專心看顧家中五十畝上田就是。

  話落,老翁不再理會兒子,邁步走向趙嘉,誠懇道:“我子貪婪,請君莫怪。

  老翁通情達理,趙嘉也無意為難,仍市下五百畝田,田價沒有改動,谷子以種價再加兩成,不讓對方吃虧。

  “君高義!
”老翁歎道。

  交換過契券,趙嘉見老翁欲言又止,知對方所想,當下開口,田主之事天知地知,終于雙方,不會有第三方知曉。

  “多謝君!

  感念趙嘉大度,五百畝薄田之外,老翁又贈趙嘉兩畝林地。
林中木材均已長成,建屋造圍欄均可用。

  趙嘉要付錢,老者硬是不收。
若是趙嘉強給,他扔掉木杖,作勢就要彎腰。

  沒辦法,趙嘉隻得收下林地。
随後就吩咐家僮,市一頭牛,五扇羊,再加些布和粟,送到老翁家中。

  錢布交割完畢,辦下田契,立下田封,五百畝薄田和兩畝林地盡歸趙嘉所有。

  因他常要留在軍營,家仆尚未抵達,不想繼續麻煩曹時,幹脆從北市雇來傭耕。
并額外付出一筆傭金,照顧谷子的同時,讓他們在田頭搭建木屋。

  至虎伯一行抵達,木屋已搭建完成,清掃之後就能入住。

  聽過趙嘉介紹,虎伯将帶來的健仆和仆婦分為兩撥,一撥人數較多,負責往郊外建起圍欄,照顧帶來的牲畜;另一撥驅趕大車随趙嘉入城。

  “郎君,車上有五箱金。

  繼從茏城脫身,衛青蛾又去過一次草原,借熟悉的羌部遮掩身份,轉道西行一段距離。

  途中遇見極西來的商隊,雙方連說帶比劃,一頓讨價還價,衛青蛾攜帶的絹帛和饴糖全部售罄,更市出高價。
買家背過身去,興奮的神情同樣掩飾不住。

  達成這筆生意,雙方都很滿意。

  衛青蛾帶回黃金、寶石和兩大塊玉石,将一袋精鹽和半車伊面留給羌部,還用一車布換取皮毛,将羌部上下打點得甚是妥當。

  從首領到普通牧民,都對這支商隊倍生好感,對他們的到來愈發歡迎。

  祭師的目光本帶着懷疑,在衛青蛾送出半盒凝固的高湯塊,衛秋煮熟一鍋伊面,誘人的香氣充滿帳篷後,部落中最後的“難關”被迅速攻克。

  離開草原時,衛青蛾手中多出一枚代表拓跋羌部的鷹雕。
隻要手持這枚鷹雕,遇到任何拓跋羌部,都會被盛情款待。

  “仆動身前,衛女郎特地送來一箱金,兩箱藥材。
匈奴有意遣使的消息,亦是女郎從别部聽聞,傳回郡内。

  聽完虎伯的講述,想起今日的衛青蛾,對比昔日坐在地爐邊,言要招贅的少女,趙嘉不禁心生感慨。

  時間最能改變人。

  當時的阿姊不會料到,能夠走出今日之路。

  自己也是一樣。

  原本立志發展畜牧業,做個農場主,是如何走到今天?

  偶爾午夜夢回,他仍能看到匈奴圍攻畜場,鶴老率鄉人來援;半大的少年騎上戰馬,揮舞着兵器同敵人死戰。

  大火燒灼空氣,濃煙滾滾,似張開的巨口,要吞噬一切。

  年老的巫念誦更古老的祭詞,衆人立在火堆前,從黑夜守至天明,直至最後一縷青煙消散。

  時代的殘酷,催生強悍的民族。

  兇狠貪婪的敵人盤踞在側,漢家兒郎必須拿起武器,跨上戰馬,用生命捍衛國土,用敵人的皿染紅刀鋒。

  号角吹響,漢旗獵獵。

  經曆過戰場上的皿與火,哪怕身在長安,趙嘉仍時常記起邊郡的号角。
号角聲中,是邊軍沖向敵人的怒吼。

  漢宮宴上,耳邊是靡靡雅樂,他所想的卻是戰馬嘶鳴,刀劍交鋒,一片用皿染紅的世界。

  “郎君?

  虎伯的聲音将趙嘉從沉思中驚醒。

  轉過頭,看到老仆擔憂的神情,趙嘉安慰地笑了笑。

  “我無事。
家中僮仆俱為平陽侯借出,讓衆人熟悉兩日,也好讓其歸還。

  “諾!

  車隊進到城南,停在趙嘉府前。

  健仆和仆婦陸續躍下車欄,動作利落地解開繩子,将運來的箱籠搬入府内。

  衛絹和一名婦人合力提起藤筐,回身時,見到耳尖微紅的公孫敖,不由得展顔輕笑,皓齒明眸,娟好靜秀。

  少女的笑容映入眼底,公孫敖不隻耳朵紅,臉和脖子也紅得徹底,引來趙破奴一陣大笑。

  見到這一幕,趙嘉也不免失笑。

  《禮記》有載,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孟子他老人家也說過,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

  公孫敖這樣的表現,方為少年心性。

  回想與他同歲時的自己,趙嘉莫名覺得有點虧。
或許該去找魏三公子秉燭長談,彌補一二?

  虎伯一行安置妥當,見家中無需多少人手,留下十名健仆和仆婦,餘者盡往城郊,抓緊時間起地基造排屋,畜欄禽舍更要先一步建好。

  虎伯和長伯查看過所有田畝,請示趙嘉,清除百畝谷苗,搶種一批牧草。

  “地力薄弱,畝産委實有限,且天有少雨之相,秋後恐收不到一石。
不如改種牧草。

  趙嘉沒有提出異議,長伯立刻帶人動手。

  之前雇的傭耕沒有離開,跟着健仆一同勞作。
盡管對鏟除谷苗大感可惜,但主人家吩咐,自己拿工錢出力,何必多嘴惹人厭惡。

  傭耕此時的疑惑,很快将變為感歎。

  如長伯所料,從五月到六月,再到七月,長安附近滴雨未落,谷子不知枯死多少。
等到秋收時,收得的糧食不及往年三分之一。
縱然朝廷免去一年糧賦,各家也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反觀趙嘉的農莊,因改種牧草,并在附近開鑿水渠,挖掘水井,保證灌溉所需,牛羊長得肥壯,雞鴨未有損失,閹割的小豚也開始長膘。

  到農莊走過一圈,魏悅和李當戶迅速買下附近田畝,準備和趙嘉搭夥。
曹時同樣心動,用在長安附近的良田,換下緊挨着農莊的數百畝中田。

  消息瞞不住,不少城南貴人等着看笑話。
劉徹聽人奏報,同樣心生好奇,特地詢問韓嫣。

  曹時壓根不理城内流言,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心下打定主意,等他賺錢的時候,讓這些看笑話的後悔去吧!

  現如今,趙嘉的農莊剛剛起步,效果尚未顯現。

  虎伯等人忙碌時,雇來的傭耕都心懷疑慮,更不用說長安貴人。
哪怕聽過趙嘉的名頭,也不會跟風仿效。
倒是挖井抗旱被人學去,不到半月時間,貴人的田地附近,陸續有人開渠掘井,漸成一片忙碌景象。

  虎伯一行抵達半月,邊郡終有飛騎抵京,帶來匈奴遣使的消息。

  此前僅是草原上的傳言,邊郡大佬們隻在軍報中綴上幾句,并未正式寫成奏疏。
這一次,匈奴正式遞送國書,來人已至漢邊,正等待進入邊郡。

  奏疏中詳述主使身份,使團規模,更寫出對方意圖。

  “和親?

  放下奏疏,劉徹表情不善。

  當他不知道草原正亂,還敢張虎皮扯大旗,準備占漢家便宜,簡直異想天開!

  思及此,劉徹立即召丞相衛绾、大将軍窦嬰入宣室,君臣商議一番,又往長樂宮請安,征詢窦太後意見。
其後連續三日朝會,群臣主議此事,趙嘉、魏悅、李當戶和曹時奉命入朝,位在兩千石官員之後。

  匈奴使臣行在途中,尚不知草原情況早被漢室摸清,右賢王和右谷蠡王的打算根本不可能成功。

  年輕的漢家天子正在長安蓄力,以“先帝絕和親”為基調,堅拒匈奴和親之策,并當着群臣的面表示,如果匈奴膽敢以發兵威脅,那就調動大軍來一場,徹底滅掉對方的嚣張氣焰!

  想和親,做你的春秋大夢!

  若是繼續嚣張,就兩個字,揍你!
再加一個字,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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