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原本是沒想要搭理楊若荷的，又或者說，劉氏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楊若荷這一個噴嚏打的，不僅禍害了附近的幾碗劉氏喜歡的葷菜，而且，劉氏手一抖，剛夾到筷子上的一隻紅燒獅子頭掉到了桌上的一碗甜湯裡。

　　紅燒獅子頭外面，外面是淋着一層醬湯，還撒着香蔥沫子和蒜沫子以及剁碎的辣子粒兒。

　　而甜湯，是百合銀耳湯，裡面還撒着一點點粉紅的枸杞。

　　賣相極好，滿滿一大碗，婦人們都商量着等會涼一點，給每個小孩子都舀一碗。

　　這會子，劉氏的一隻紅燒獅子頭空投進甜湯裡，甜湯飛濺出來。

　　留在裡面的甜湯表面，頓時浮起一層看得見的醬湯。

　　油花在純淨的甜湯面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開來……

　　劉氏頓時傻了眼。

　　坐在那碗甜湯附近的楊華梅惱了，“啪”！

　　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楊華梅朝劉氏瞪起了眼：“四嫂，你搞什麼名堂啊？
”

　　“你瞧瞧你，吃個菜搞得跟打仗似的，又沒人跟你搶。
這下一大碗甜湯全被你毀了，小孩子們喝啥？
”楊華梅大聲質問。

　　劉氏回過神來，賠着笑，道：“我那是不小心的……”

　　楊華梅皺眉，也氣得不知該咋辦。

　　邊上的人在勸着楊華梅，孫氏道：“瓦罐裡應該還有，我再去裝一碗來。
”

　　楊若蘭弱弱的道：“三嬸，瓦罐裡沒了，兩大碗全端上桌了。
”

　　“啊？
”孫氏怔住了。

　　“男人們那桌上也有，我去端過來……”孫氏又道，作勢就要起身。

　　鮑素雲一臉的為難之色，對孫氏道：“男人們先前說喝酒，用不着甜湯，我就把兩小碗并成了這一隻大缸碗……”

　　“呃……”孫氏徹底怔住了，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來救場。

　　偏生就在這時候，小桌子那邊，小黑端着手裡的碗，站起身歪歪斜斜走到了楊華梅身後。

　　“湯……”

　　小黑擡起一張油兮兮的臉，墊起腳朝桌上張望。

　　那臉上，嘴上，鼻子上，甚至眉毛上，全都念着飯粒兒。

　　楊華梅接過他的碗，給他咬了幾勺子肉湯給他。

　　小黑看了眼那肉湯，搖搖頭，直接把碗給推開。

　　“甜，甜甜……”

　　他擡起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手指縫隙裡也都是飯粒兒，指着桌上。

　　楊華梅再次幽怨的瞪了眼劉氏，道：“這下完蛋了，怕啥來啥。
”

　　劉氏縮了縮脖子，讪讪的笑，拿起碗頭堆放不下的一隻鴨腿，默默的啃着，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這邊的小黑，久等不到楊華梅送上甜湯，竟開始把楊華梅邊上的小花給退到一邊，然後自己抱住那長高凳，翻身就要爬上去。

　　楊華梅趕緊将小黑抱了下來，“你乖乖站好，娘來給你舀甜湯。
”

　　楊華梅把小黑碗裡剩餘的飯米粒兒扒拉到自己碗裡，挑出甜湯裡那隻浸泡得變了形的獅子頭放在桌上。

　　給小黑舀了兩勺子帶着油花的甜湯。

　　小黑喝了一口，一張小臉頓時就憋紅了。

　　然後一把推開那碗，咧開嘴‘哇’一聲哭了起來。

　　楊華梅趕緊放下手裡的碗筷過來哄小黑，孫氏和楊若蘭也都起身過來哄。

　　楊若晴正在那裡給孫老太夾菜，沒顧得上這邊。

　　而這邊，小黑拒絕一切人的哄勸，閉着眼睛嚎啕大哭。

　　楊華梅道：“他最怕辣了，在家裡吃飯，栓子娘可是半點辣的不敢給他碰。
”

　　“都怪我，我以為這一大缸甜湯會沖淡那辣味兒，沒想到還是……哎！
”

　　看着被孫氏摟在懷裡，還在對孫氏又踢又踹的小黑，楊華梅一籌莫展。

　　一扭頭，看到劉氏坐在那裡還在啃鴨腿，啃得呲牙咧嘴，滿嘴流油。

　　楊華梅惱了，擡手一把奪過劉氏手裡的鴨腿，直接就甩到了地上。

　　“啃啃啃，啃你麻痹呀！
”

　　楊華梅直接就爆了粗口。

　　“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弄砸了小孩子們喝的甜湯，你自個還在這啃。
”

　　“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你啥都要，就是不要臉！
”

　　被楊華梅指着鼻子罵，劉氏可以忍。

　　反正罵得再兇，也不會掉塊肉。

　　再說了，在老楊家十幾年，不都是這麼過過來的嘛，習慣啦！

　　可是，這鴨腿被搶了，可就不能忍了。

　　劉氏一拍桌子，擡手指着楊華梅的鼻子。

　　“你跟誰說話呢？
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
”

　　“老娘是你四嫂，論年紀能做你娘！
”

　　“老娘又沒啃你的腿，搶我的鴨腿，你要天打雷劈！
我呸！
”

　　劉氏一口唾沫，吐在楊華梅的腳邊。

　　楊華梅吓得往後退了一步，更加面紅耳赤。

　　“為了一隻鴨腿，你就咒我天打雷劈，你個餓死鬼投胎的，看你這饞樣兒，我四哥都要吃窮了！
”她大聲道。

　　劉氏冷笑：“我是他媳婦兒，他養我天經地義，要你一個做小姑子的管？
”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那功夫操我們老楊家四房的閑心，還不如管好你那餓死鬼轉世投胎的兒子吧，瞧瞧都嚎成啥樣兒了！
”劉氏道。

　　這話一出，桌上的所有婦人都大皺眉頭。

　　就連那邊熱火朝天拼酒的男人桌都驚訝了下，紛紛朝這邊望來。

　　楊若晴的臉色沉了幾分，放下了筷子，正要開口，突然——

　　楊華梅抄起自己面前的碗，連碗帶飯全部扣在劉氏的頭上。

　　“你個毒婦，叫你咒我兒子！
”楊華梅怒喝。

　　空碗滾到地上，頓時摔了個四分五裂。

　　飯團一半留在劉氏的發頂，另一半從肩膀掉落下來。

　　飯堂裡陷入了短暫的，詭異般的安靜，就連小黑都忘記了哭。

　　下一瞬，劉氏回過神來。

　　嚎了一嗓子，抽身而起。

　　端起面前那碗被糟蹋了的甜湯，照着楊華梅的身上潑了過去。

　　“啊！
”

　　“哎喲！
”

　　兩道尖叫聲響起，還伴随着周圍人的驚呼聲。

　　楊華梅摔倒在地，一身的狼狽。

　　還有一個人也摔倒了，那就是楊若荷。

　　因為坐在長條凳子中間的楊若蘭起身了，劉氏也豁地站起，凳子一端失重而翹了起來，這讓坐在另一端的楊若荷也摔了個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