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兒，就是腿有點麻，活動活動就好了。
”他說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門框，費力的挪步擡腳出了院子門。

　　楊若晴和王翠蓮想跟出去送，他就像趕蒼蠅似的趕她們：“不要，不要送，你們忙你們的去！
”

　　“晴兒，你爹這腿……看着不得勁啊！
”王翠蓮小聲跟楊若晴這說。

　　楊若晴道：“大媽，你也看出來了？
”

　　王翠蓮點頭，“嗯，能看不出來嘛，走路明顯不對啊，有點瘸。
”

　　一個‘瘸’字，讓楊若晴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是的，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

　　“我先前跟爹說回頭請大夫再瞧瞧，爹沒答應，等棠伢子回來了，我們再去勸他。
”

　　不管咋樣，都要勸服爹，讓他同意再次接受治療。

　　一牆之隔的楊華忠家，老楊頭和譚氏聽說了劉氏他們是去縣城賣木屑，也都松了口氣。

　　“那木屑有鬼買，他們想發财想瘋了！
”這是譚氏的原話。

　　老楊頭則眯起眼，露出一抹思忖，“老四媳婦在做生意這塊，指不定有點門道，不然也不能在瓦市尋到賣菜的路子。
”

　　譚氏對老楊頭的話嗤之以鼻，“那路子是她尋的？
不還是背靠咱老楊家大樹好乘涼？
”

　　“要是沒有老楊家做靠山，她能賣菜？
鎮上的小混子還不得掀翻她的攤子！
”

　　對譚氏這話，老楊頭心裡還是認同的。

　　這年頭做啥不得靠點啥？

　　要麼黑的，要麼白的，要麼黑白都占。

　　而老楊家和駱家，黑白均沾。

　　在别人眼中，口口聲聲都是老楊家，但實際上真正能提供靠山的還是駱家。

　　駱家是黑白通吃，駱風棠是大齊的戰神，難免的鎮國柱。

　　而辰兒，據說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行了，别給咱老楊家臉上貼金了，既然曉得他們沒事兒，那就行了。
”

　　老楊頭擺擺手，想散場，結果譚氏坐在那裡穩穩三個六，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都去三天了，還不回來，指不定兩人在縣城浪！
”譚氏說。

　　老楊頭說：“兩口子一塊兒，咋個浪法？
”

　　譚氏似乎就等在這兒，冷笑一聲，斜觑着老楊頭：“咋？
男人想在外面浪，就得一個人，身邊帶着婆娘耽誤事兒對吧？
”

　　老楊頭愣了下，突然意識到什麼。

　　老漢趕緊閉上嘴巴，恨不得再照着自己嘴巴來兩下！

　　楊華忠見狀，正要解圍，外面傳來馬車輪子的聲響，聲響在楊華忠家門口停下。

　　接着就聽到劉氏跟别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回來了！
”楊華忠說，趕緊拄着拐杖往外走。

　　老楊頭在聽到車輪聲的時候，早已推着輪椅去了院子裡。

　　譚氏也已起身，她跟在楊華忠身後出來，看到楊華忠走路的姿勢，譚氏說：“老三，你走路怪怪的，像個瘸子。
”

　　楊華忠愣了下，正要開口，劉氏已哭哭啼啼踉踉跄跄的奔進了院子。

　　“爹啊，娘啊，三哥啊，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
我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啊！
”

　　“你要沒法過，那就去死，沒人攔着你！
”譚氏輕飄飄的聲音從最後方傳來，像一張無情的符咒，死死貼住了劉氏的嘴。

　　劉氏愣了下，随即一腚兒坐在地上，雙腳亂瞪，雙手拍打着地面。

　　“這都半截身子入了黃土的人，都做了嘎公，還是賊心不死，我沒法過了啊，沒法過了……”

　　劉氏的動靜實在鬧的太大，不一會兒，隔壁的王翠蓮和楊若晴趕過來了。

　　大路對面，正在孫家串門的孫氏和大孫氏也驚動了，就連鮑素雲和曹八妹都滿臉驚恐的來了楊華忠家。

　　“四嬸，你這是咋啦？
誰欺負你了？
我四叔呢？
”

　　楊若晴看到劉氏坐在地上撒潑，也難免詫異了一把。

　　擱在以前，劉氏撒潑，滿地打滾那是家常便飯，見怪不怪。

　　但後來很多年，都沒再見過劉氏像今個這樣。

　　因為沒聽到前面劉氏說的話，所以楊若晴還猜測會不會是賣了木屑，然後錢被人給搶去了？

　　“你四叔，你四叔他死了！
”

　　劉氏猛地擡起頭，披頭散發，眼睛紅通通的，兇神惡煞又歇斯底裡的朝楊若晴這喊叫。

　　“死了？
”

　　這回，楊若晴的眼珠子睜圓，再一次陷入了迷惑。

　　“你才死了，你死一百遍我家老四都不死，你個掃把星烏鴉嘴！
”

　　譚氏也在那跳着腳罵劉氏。

　　楊華忠趕緊勸譚氏别動怒，孫氏則過去想要扶起劉氏，劉氏賴在地上不起身。

　　“娘你去我奶那兒，這裡我來。
”

　　楊若晴挺着個大肚子過來，把孫氏弄走。

　　然後她笨拙的身子半蹲下來，壓低聲問劉氏：“四嬸到底咋啦？
”

　　劉氏看了楊若晴一眼，突然抱住楊若晴的手臂一頓哭，哭得好傷心，每一顆眼淚掉到地上都能砸出一個小洞來，一點兒都不像是在演戲。

　　“你四叔，去青樓了，他，他不跟我一塊兒回來了，就當他死了吧！
”

　　“啊？
”

　　楊若晴呆若木雞。

　　四叔逛青樓？
這……咋那麼把持不住？

　　“老四家的你瞎說個啥？
我家老四不是那種人！
”

　　看到劉氏在敗壞楊華明的名聲，老楊頭這時也急了，用力拍打着輪椅扶手，大聲呵斥。

　　劉氏摁了一把鼻涕甩到地上，朝老楊頭那大聲回怼：“咋不是那種人？
他就是！
他像你，咱老楊家上梁不正下梁歪！
”

　　如果之前楊若晴還在猜測這會不會是劉氏在演戲，可是看到她竟敢頂撞老楊頭，甚至不惜翻老楊頭的舊賬，楊若晴信了。

　　“四嬸，說話有點輕重！
”她也松開劉氏的手臂，沉下臉來站到一邊去。

　　劉氏哭得淚眼模糊，聽到楊若晴的低喝，她恍惚了下。

　　扭曲的臉上多了幾分懊惱，似乎這當口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些過頭。

　　然後，她抱着腦袋坐在地上，嗚嗚的哭。

　　“他去找小娟了，那個狐狸精，就算進了青樓，被千人騎萬人壓，他都放不下她，還要去找她，沒良心的東西啊……”

　　楊華明去青樓找小娟？

　　這個消息就像一顆魚雷扔進了海水裡，頓時，炸開一片魚肚白。

　　此刻這院子裡沒有魚，隻有老楊家人，以及大孫氏和王翠蓮兩個外姓人。

　　但大夥兒也都被這個消息給吓壞了，一個個僵在原地，跟死魚也沒啥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