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看了一眼楊若晴，扭頭就跟楊華梅那吵着要換位置。

　　楊華梅在給譚氏舀湯，壓根就沒留意小黑已經開吃了。
這會子看到他滿嘴油光的跟自己這嚷嚷着要換位置，楊華梅有點不高興的低聲訓斥：“随便坐哪都一個樣兒，别折騰了，好好吃飯。
“

　　小黑如果那麼聽話，那就不是小黑了。

　　“不行，我要換，我就要換。
“

　　小黑不僅語言上反複加重語氣，手也過來抓楊華梅的手臂。

　　一勺子熱湯在距離譚氏的碗還有三寸的地方潑灑出去，一半在桌上，另一半灑到譚氏的腿上。

　　“哎呀！
“

　　譚氏驚呼了一聲，趕緊從凳子上彈起身。

　　楊華梅也慌了，趕緊放下勺子起身查看：“娘，你咋樣？
燙到了吧？
“

　　譚氏亵褲外面穿着一件棉褲，棉褲外面還有一條黑色的褲子。

　　莊戶人家的老太太窩冬的裝扮有兩個雷打不動的标志：頭上的青老布包頭帕子，身上的半截粗老布圍裙，圍裙還有兩隻深深的兜，平時坐在牆根底下曬日頭的時候，臉躲在包頭帕子底下，雙手就插在兜裡，據說這樣很暖和。

　　此刻，譚氏也是這種裝扮，圍裙上濕了巴掌大的一片。

　　楊華梅擡起自己的袖子直接去幫譚氏擦，孫氏也趕緊從座位上下來，去拿幹淨的帕子過來幫忙。

　　老孫頭和楊華忠他們也都放下手裡的酒盅對譚氏投來關切的詢問。

　　王洪全皺着眉頭，跟小黑那道：“這在你舅家做客，你聽你娘的話，安安分分坐那吃你的飯，不要調皮了可行？
“

　　小黑臊眉慫眼，低着頭接着啃手裡的小黃魚，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瞥邊上的楊若晴。

　　楊若晴坐在那裡靜靜的看着他。

　　他吓得趕緊把餘光收回來，那凳子底下就跟長了釘子似的紮着他的腚兒，坐在那裡扭來扭去跟條洞蛆似的。

　　若不是先前在竈房已經跟楊華梅那握手言和了，若不是此刻楊華梅正慌亂愧疚的給譚氏擦拭，若不是王洪全正慚愧的跟楊華忠那賠着解釋，若不是譚氏本人都說了'沒燙着沒燙着……'這些打圓場的話，楊若晴真的又要發飙了。

　　“來，嶽父，小黑他爺，咱先一塊兒走一個。
“

　　伴随着楊華忠他們那邊舉杯，這飯前的小插曲揭過去了。

　　孫氏招呼着大家夥兒吃菜，又親自起身給譚氏夾菜，給楊華梅夾菜。

　　“小黑，你是自個夾？
還是三舅母給你夾啊？
“孫氏笑眯眯問，永遠都是那麼的和藹可親。

　　楊華梅壓根不給小黑說話的機會，直接道：“三嫂你随他，都那麼大個人了，想吃啥自個有手有腳，三嫂你自個也吃啊！
“

　　孫氏微笑着點點頭，坐下來之前還是夾了一隻大雞腿放到小黑的碗裡。

　　小黑眼皮子都不擡一下，丢了手裡的小黃魚魚頭就來啃大雞腿。

　　楊華梅拍了他手臂一下：“三舅母給你夾菜，你也不曉得說點啥？
“

　　小黑愣了下，擡起頭朝孫氏那嗡聲嗡氣說：“多謝三舅母。
“

　　“沒事兒，吃吧，多吃點兒。
“孫氏說。

　　小黑埋下頭就是一頓狂怼，就好像一頭餓了三天的肥頭大耳的豬猛地一下把豬鼻子紮進裝滿了食物的食槽裡，畫面極具沖擊力。

　　看得旁邊的楊若晴都……餓了！

　　接下來這頓正餐吃得還算是順利，小黑除了埋頭狂吃，碗邊的雞骨頭魚骨頭還有其他被他吐掉的大蒜生姜堆了半丈高，其他基本也沒啥違和的了。

　　譚氏第一個吃飽放了筷子，“親家公，你們接着吃，我先回屋去了。
“

　　王洪全下意識扭頭要跟譚氏這說'好'，卻發現譚氏的那句'親家公'壓根就不是朝自己說的。

　　對面，老孫頭跟譚氏這笑着點點頭，“好，好。
“

　　譚氏這才轉身離開，自始至終就沒看王洪全一眼。

　　“我也吃飽了，我送娘回屋。
“楊華梅也趕緊起身追上了譚氏，扶着她一塊兒離開堂屋。

　　飯桌邊，王洪全略有尴尬，不過想想也不稀奇，譚氏也不是第一回給他甩臉子了，就算昨天去老王家吃飯，也是對他愛答不理的。

　　“小黑他爺，來，咱再走一個。
“

　　楊華忠趕緊拿起手裡的酒壺過來化解尴尬，王洪全笑着擡起酒盅去接酒，兩人再次喝了起來。

　　小黑撐得坐在那裡翻白眼，飽嗝已經打了不下二十個，他擡起頭看到自家爺和三舅正砸吧着嘴喝酒，忍不住舔了下嘴角，跟王洪全那說：“爺，也給我抿一口呗？
“

　　王洪全瞪着眼睛，“瞎說，酒這玩意兒你們小孩子咋能喝？
“

　　老漢的話對小黑不僅沒能造成半點震懾，相反還激起了他的獵奇心，小黑豁地站起身奔到王洪全身旁，伸手就去搶他手裡的酒盅。

　　“哎你幹嘛？
這孩子……“王洪全猝不及防，酒盅一下就被小黑搶去。

　　酒水灑了一半出來，濺到王洪全的眉毛胡須上，又幾滴還進到眼睛裡，怪辣的，王洪全當即就捂着眼睛在那抽涼氣。

　　小黑才不管他爺的死活呢，笑嘻嘻的把酒盅快要放到唇邊的時候，手腕被一隻鐵鉗似的大手緊緊握住。

　　擡頭一看，對上一張冷沉的臉。

　　“三、三舅……“

　　“把酒盅放下！
“楊華忠沉聲說。

　　小黑愣了愣，直直望着楊華忠。

　　“我再說一遍，把酒盅放下！
“楊華忠用着狠勁盯着小黑，加重了語氣又說。

　　小黑的眼中頓時就露出了一刹那的慌亂。

　　照着常理，楊華忠的威懾恰到好處，沒打沒罵。

　　但偏偏一旁的老孫頭見狀笑呵呵打了個圓場：“哈哈哈，洪全啊你這孫子像你，看來将來是個能喝酒的呢，不過，小黑啊，你還小，等過幾年再喝，這會子喝了手抖就沒法握筆寫字了。
“

　　王洪全這時也擦好了眼睛，聽到老孫頭的話他笑了笑說：“這小子皮實，見啥都想碰碰，真是拿他沒法子。
“

　　老孫頭也擅長說那些擡花轎子的話，又道：“男孩子嘛，有獵奇心是好事，畏手畏腳的終究失了男子漢氣概。
“

　　王洪全再次笑着點頭。

　　而小黑呢，眼珠兒滴溜的轉悠，老孫頭那番話莫名的就讓他底氣倍增，兇腔間被一股男子漢的氣概狠狠充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