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

　　雪還在下，楊華梅呆呆站在床前，望着街道上的行人發呆。

　　今日下大雪，除去早上那一波食客，其他時候鋪子裡很清冷，外面寒風卷着鵝毛大雪，到處都冷飕飕的，但楊華梅心裡撥涼撥涼，涼到都快要結冰了。

　　她也不記得自己在這樓梯過道的窗口邊站了多久，反正店裡也沒啥生意，夥計們都被打發去後院鏟雪去了，除了身後屋子裡大白還在跟紅梅那噓寒問暖，再無半個人從這裡經過。

　　楊華梅繼續發呆。

　　啥叫有了媳婦忘了娘，她這會子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紅梅咋樣狡猾陰險，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楊華梅其實都不會真的往心裡去。

　　婆媳之間嘛，也就那麼回事！

　　真的讓她寒心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大白。

　　那當口她這個親生母親就躺在地上，他眼裡心裡隻有紅梅，根本就不管親娘的死活。

　　就連事後都沒有過來詢問半句，全聽紅梅的一面之詞，鴿子湯紅棗湯已經往紅梅房裡送了兩三趟，卻對站在樓道口的親娘視若無睹。

　　人都說養兒防老，這個兒子，還能指望嗎？

　　“娘，找了你好久，你咋跟這站着呢？
“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楊華梅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大白的聲音。

　　她僵硬的轉過身看着他，眼神冰冷，心底都是嘲諷。

　　我一直在這裡站着，你來來回回給紅梅端湯我都看到了，你竟然還說找我好久？

　　到底是你眼中沒有我這個親娘，還是你睜着眼睛撒謊良心都不會痛一下下？

　　“啥事兒？
“楊華梅冷冷問。

　　那些譴責的話，她已經一句都不想說了。

　　大白搓了搓手，望了眼從窗口飄進來的雪花，好幾片落在楊華梅的頭發和肩膀上。

　　“娘，我是想來跟你商量下。
“

　　“商量啥？
“

　　“是這樣的，紅梅這不是特殊情況麼，你能不能多包容包容她，别故意拿話刺她，你要知道你刺的不是她，是她肚子裡的娃，我的娃，您老的親孫子，您不心疼？
“

　　楊華梅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說得一本正經的大白，怒極想笑。

　　大白沒理會楊華梅的表情，壓低了聲接着說：“娘，我曉得你對我和紅梅的事兒不贊同，也嫌棄紅梅給你做媳婦年紀大了點，可是娘，紅梅人真的很好，她是我命中的貴人，又能照顧我，幫襯我，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别人口中的王掌櫃！
“

　　楊華梅這回終于出了聲：“她要真對你好，鋪子咋不白送？
哪怕借給你開都行，為啥要四十兩銀子？
“

　　大白愣了下，随即道：“其實娘，有件事我跟你撒謊了。
“

　　“啥？
“

　　大白搓着手，笑了笑：“那四十兩銀子……“

　　楊華梅一顆心緊緊揪在一起：“四十兩銀子咋啦？
“

　　“那四十兩銀子其實我不是用來盤鋪子的，那是給紅梅下的聘禮，這鋪子是她的嫁妝。
“

　　“啊？
“

　　楊華梅身子猛地一震，這巨大的信息量狠狠沖擊着她的大腦，讓她險些摔倒。

　　“這麼說，打從那會子你就是在騙我們？
你們倆，你們倆從那時候就好上了？
還是、還是更早？
“楊華梅指着大白，咬着牙問。

　　這些話問出口，她都嫌躁得慌！

　　大白卻是笑得一臉的随意，“娘，您老就甭管我和紅梅啥時候在一起的，您隻要笑得我給你們找了一個會來事兒的兒媳婦，馬上還要生孫子，咱老王家雙喜臨門啊！
“

　　“我呸！
“

　　楊華梅狠狠啐了一口，“大白，這個孩子不能要！
“

　　“嗯？
你說啥？
“

　　“我說，紅梅肚子裡的娃不能要，你們這樣的關系，又是奉子成婚，這孩子生下來不曉得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

　　“娘你瘋了吧？
我的娃憑啥在意别人的眼光，吃别人家大米了？
“

　　楊華梅看到大白如此堅決的态度，控制不住的撲上去緊緊抓住大白的手：“大白，兒子，你要是還當我是你親娘你就聽我這一回，你和紅梅真不能湊一塊兒，你們這是亂……“

　　“你扯淡！
“

　　楊華梅話沒說完就被大白一把推開。

　　他擡起兩根手指頭點着楊華梅：“老子要不是看在是從你腸子裡爬出來的早就一腳把你踹到樓底下去了，留你下來是想要你閉嘴，好好伺候你未來兒媳婦和大孫子，不是讓你在這東扯西拉的，你聽明白了？
“

　　“你個混賬小子做夢吧你！
“

　　楊華梅的火氣也被徹底挑起，她沖上來擡手就甩了大白一耳光。

　　還想甩第二耳光的時候手腕被大白捉住。

　　面前她一手養大的兒子，在他幼小的時候曾經因為他膚色白皙唇紅齒白她引以為豪，逢人邊誇自家大白是美男子，而此刻這個'美男子'五官猙獰面目扭曲，像一頭發狂的雄獅似的朝她咆哮，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到腹中。

　　“給臉不要臉，你再廢話半句，信不信我弄死你？
“

　　“你個小畜生，來啊，弄死我吧，我找閻王說理去！
“

　　“大白住手！
“

　　身後屋門拉開一條縫，紅梅探出半截身子。

　　“大白，别這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咱是晚輩，不能這樣。
“紅梅撫着自己的肚子跟大白那溫和的勸說。

　　“紅梅你不曉得，是我娘嘴欠，找打！
“大白扭頭，先前還滿眼的戾氣，遇到紅梅的眼神他立馬就像被馴服了的獅子似的溫順了幾分。

　　紅梅搖搖頭，憐憫的看了眼楊華梅，接着說：“大白，就算是為了咱肚子裡的娃，你也暫且把火氣收一收吧，就當是行善積德了。
“

　　大白在猶豫。

　　“好了，聽話啊，算我求你了還不行麼？
“

　　“難道……還要我這個孕婦給你跪下來麼？
“

　　“别别别，你千萬别亂動，當心閃着腰。
“

　　大白趕緊松開楊華梅，重新回到紅梅身旁扶住她。

　　“娘你都看到了吧，你在那裡一口一句都在說紅梅的不是，紅梅卻還反過來幫你求情，你不覺得羞愧嗎？
“大白扶着紅梅，再次厲聲譴責楊華梅。

　　楊華梅僵在原地，明明滿肚子的委屈可眼睛裡卻怎麼都流不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