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你咋又說那些沒骨氣的話？
你這孩子是咋啦？
”

　　譚氏枯樹皮似的老手覆在楊華梅的額頭上，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發燒說胡話。

　　楊華梅擡手輕輕握住譚氏的手，“娘，我沒說胡話，我是認真的，往後，我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你不要去找甲旺家的了……”

　　像那樣嘴碎的婦人，村裡一抓一大把，自家四嫂也是。

　　真的要跟那些背後閑磕牙的人一個個打過去，那得打遍大半個村子。

　　老楓樹底下豁了牙的老太太們也得挨打，因為她們也是嚼舌根子的主力軍。

　　“娘，我累了，我真的累了，隻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求你成全我，不要去甲旺家了……”

　　楊華梅再次哀求，神情戚戚，眼眶也紅了。

　　譚氏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閨女，恨她咋就沒得到自己的真傳！

　　“梅兒啊，娘心疼你呀我苦命的閨女！
”

　　譚氏抱住楊華梅又是一頓哭。

　　“奶，這會子先莫哭了，我看我姑的頭發還是濕的呢，這樣容易生病，先把頭發烘一烘。
”

　　楊若晴端了個火盆子過來，大聲說。

　　孫氏也趕緊道：“對對，頭上不能着涼。
”

　　先前大家夥兒一頓鬧，都忽略了這一點，隻看楊華梅換了衣裳躺進了被窩還喝了姜湯，卻沒想到頭發這一茬，還是晴兒心細。

　　這回，譚氏倒是很配合，趕緊讓到一邊。

　　孫氏和劉氏合力扶着楊華梅橫躺過來，好讓她的頭發垂到床邊上。

　　楊若晴想了個法子，既能烘烤楊華梅的頭發，又不會讓她的頭發燒起來。

　　“姑姑，這會子覺得咋樣？
”楊若晴蹲在旁邊照看着，并問。

　　楊華梅眼睛微眯，臉色蒼白，依舊沉浸在先前溺水的後怕中。

　　“腦袋那裡暖和了，人也舒服多了，先前我裹着被子還打擺子呢！
”

　　這會子，說話也不咬後牙槽了。

　　“姑姑，你這幾天身上可能會不舒服，我建議你卧床休息，回頭我給你送些藥過來，家裡的活計你最好不要動，讓小黑和姑父他們幫你分攤了。
”

　　楊華梅還沒表态，譚氏搶着道：“這方面胖丫在行，你要聽她的，别逞強！
”

　　楊華梅苦笑着輕輕點頭。

　　還有兩三天就要過年了，真是煩啊，總不能燒年夜飯也要他們燒吧？
那得燒成啥樣？

　　正月裡還得走親訪友，哎，今個真是鬼迷心竅了跑去跟人打架，吵幾句各回各家不就完事了嘛！

　　當楊華梅這邊懊惱後悔的同時，甲旺婆娘也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甲旺婆娘生的全是兒子，平時她在村裡跟誰吵嘴，幾個兒子咋咋呼呼的能幫她壯聲勢，讓她像螃蟹一樣在村裡橫着走。

　　一來二去，她就有種錯覺，覺得老天爺第一她第二，話可以亂說，一家子大老爺們給自個兜底呢！

　　兩個媳婦也還算孝順，一家子人簇擁得她感覺自己像皇娘，所以今個在池塘邊，别人不敢說的話她敢說，别人不敢當面拔楊華梅的逆鱗她敢拔。

　　說白了一句話，太自信了，想要出出風頭。

　　結果，風頭出大了，差點丢掉一條命。

　　更可氣的是，當她被人濕淋淋送回家來後，一開始甲旺和幾個兒子那是真的炸了毛，當即卷起袖子就要去找人幹架。

　　結果一打聽對方是楊華梅，除了最小才十歲不知事的那個兒子，其他幾個兒子全打了退堂鼓。

　　老大老二更是被自家媳婦變着法兒的喊回了小屋，關上門琢磨去了。

　　甲旺婆娘的衣裳都是甲旺幫着換的，甲旺笨手笨腳，拉拉扯扯的當口不僅凍壞了她，還把好端端的衣裳扯破兩個口子。

　　“天殺的，我凍死了喲我凍死啦，也不曉得給我暖呼暖呼……”

　　甲旺婆娘裹在被子裡抖成一團，床邊就甲旺和小兒子守着，平時的皇娘這會子打進了冷宮。

　　“幺兒，去，叫你兩個嫂子過來給你娘煮碗熱湯，再燒熱水暖暖手腳！
”

　　甲旺隻會打理莊稼，家務這塊是個白癡，連一隻水煮蛋都煮不熟的那種。

　　老小跑出去沒一會兒就氣鼓鼓回來了。

　　“大哥家兩個侄子在家，說大嫂的娘家那邊突然捎信說老嘎婆摔倒了，大嫂讓大哥送她回了娘家。
”

　　“咋早不摔晚不摔偏生這個時候摔了？
”甲旺一臉詫異。

　　孫子們的老嘎婆是大媳婦的娘家祖母，那老太太就跟吃了長命草似的快八十歲了還在蹦跶。

　　要是真摔出個好歹來，這邊還得敲鑼打鼓送花圈過去，又得破費一筆，可千萬别在這年關死啊！

　　“摔個球，老大家那個壞心眼的是不想過來服侍我！
”甲旺婆娘裹着被子罵，牙關打顫導緻吐字不清。

　　“那你二嫂呢？
”甲旺又問幺兒。

　　幺兒皺着眉頭說：“二哥家鎖了門，我跟旁邊人打聽，說兩人帶着孩子前腳出了門，不曉得上哪去了。
”

　　“八成也是回娘家了……”甲旺婆娘再次罵起來。

　　“這兩隻狐狸精，笑面虎，老娘活蹦亂跳的時候她們黏在我屁股後頭拍馬屁，讨好，這會子老娘用得着人服侍了全給躲了，老大老二也是假孝順，我養你們有個屁用，啊啊啊阿嚏！
”

　　一個響亮的噴嚏打在幺兒身上，口水鼻涕糊了幺兒滿頭滿臉。

　　幺兒握緊了小拳頭漲紅着小臉：“我這就去老王家把那個壞女人打一頓，幫娘出氣！
”

　　“還是我幺兒孝順……”

　　“胡鬧！
”

　　甲旺一把捉住要往外跑的小兒子，一邊瞪着床上的婆娘。

　　“你都這樣了，就不能消停下？
”

　　婦人氣得揭開被子坐起身跟甲旺對吵：“一家子的大老爺們，我竟被人給欺負了，你不幫我出氣還不讓幺兒幫我？
你個軟蛋慫包！
”

　　婦人的話就像給了幺兒雞皿似的，他在甲旺手裡掙紮踢打，吵着喊着要去打楊華梅。

　　甲旺吼道：“你才十歲你打得過誰？
人家也有兒子，你打得過小黑？
”

　　幺兒自然是認得小黑的，又黑又壯，跟自家三哥差不多。

　　先前自己去找大嫂二嫂過來燒熱水的時候，三哥在院子裡蹲着。

　　聽說大哥二哥他們都出門了，三哥掉頭也跑了，都不曉得跑去哪了，這讓幺兒很是困惑。

　　平時一個個這也不服那也不服的哥哥們，今個咋全不見了呢？
害他要去打架都找不到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