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楊華梅失魂落魄的回了安置點，肚子裡還受了一肚子的氣。

　　老王家有一大一小兩個帳篷，兩個帳篷緊挨着的，王洪全住小的那個，楊華梅婆媳帶着孫子住大的那個，這會子小黑回來了，自然得跟王洪全那擠一擠了。

　　所以這會子楊華梅回來，并沒有去大帳篷，而是進了小帳篷。

　　小帳篷裡，王洪全拿出自己從安置點那裡取來的白面饅頭和稀飯，正讓小黑吃。

　　小黑盤着腿坐在地上就是一通狼吞虎噎，帳篷裡悶熱潮濕，王洪全坐在邊上手裡拿着一隻大蒲扇給他扇風，同時還給小黑晾了茶水在邊上。

　　“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

　　“不，我要快些吃，我餓死啦！
”

　　“哈哈哈，早上下山的時候沒吃嗎？
”

　　“吃了啊，走一段路不就餓了嘛！
”

　　“嗯，你這個年紀正是吃飯的好年紀，多吃點，身體闆才能結實。
”

　　“爺，晌午咱家吃雞。
”

　　“吃雞？
那雞不是被狗搶了嗎？
”

　　“是搶了啊，我娘說她有法子再去搞一隻雞來，她現在就去搞去了。
”

　　“哦，這樣啊。
”

　　王洪全點點頭，沒再多問。

　　媳婦還能上哪搞雞去呢？
肯定是娘家啊。

　　就算從娘家搞了雞過來，也沒他這個老漢的份兒，連口湯都落不到。

　　不過，隻要他的孫子小黑和曾孫子能吃上喝上，他就知足了，反正都是進了老王家人的肚皮。

　　就在這當口，楊華梅垂頭喪氣的進了帳篷。

　　王洪全一擡頭，看到媳婦臉色不好，兩手空空，頓時就猜到什麼。

　　老漢啥都不問，隻是有些擔心的望向小黑。

　　小黑喝完了粥，又用手裡的饅頭去刮粥碗，舔着吃。

　　猛然擡眼看到他娘回來，目光頓時炙熱起來，放下碗站起身：“娘，雞呢？
”

　　楊華梅神色複雜的望向小黑，攤開手：“娘沒本事，沒搞到。
”

　　不僅沒搞到雞，還被你四舅媽指着鼻子狠狠羞辱了一頓。

　　“為啥沒搞到？
娘你不是拍着兇脯說一定能嘛？
你騙我！
”

　　小黑朝楊華梅這激動的大吼大叫，嘴裡包了太多的饅頭，噴得身上地上到處都是，連坐在他身旁的王洪全腦袋上都有。

　　王洪全扭過頭去，抹了一把臉。

　　而小黑已經沖向了楊華梅，站到她面前俯瞰着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母親，再次吼叫起來：“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連隻雞都吃不上，你們在家把好的都給吃了，我不是親生的，我不是親生的！
”

　　他又是吼又是跺腳，撅着腚兒往地上坐着打賴。

　　這一連串的動作，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可如今他的身形卻不再是小時候那樣虎頭虎腦了，所以看起來不僅一點兒都不萌，相反還讓人有些害怕。

　　仿佛這小小的帳篷都要被他給掀翻了。

　　楊華梅還沒出聲，隔壁大帳篷裡的小嬰兒突然哇一聲哭起來，嗓門洪亮且急促，顯然這是受到了驚吓。

　　楊華梅心髒一陣收縮，也顧不上去哄地上打賴的小黑了，扭身就出了帳篷飛奔回隔壁的大帳篷去。

　　小黑坐在地上一陣打賴，突然發現他娘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心肝肉'的上來哄他，也沒有發怒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震懾他。

　　而是把他撂下跑去了隔壁帳篷裡哄她的大孫子！

　　小黑突然安靜了片刻，坐在地上有些迷茫。

　　雖然七八歲就送去蒙學，從村後半山腰的學堂又念到了鎮上，可他肚子裡真沒多少墨水，沒法用文字和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内心感受。

　　他隻知道自己很不舒服，那種不舒服以前從來沒有過。

　　王洪全也很緊張隔壁曾孫子的情況，于是也起身往帳篷門口去，經過小黑身旁的時候老漢還是停了下，俯身扶住小黑的肩膀，“好了小黑，你都做了叔叔的人了，是大人了，快些起來别鬧了。
“

　　小黑回過神來，扭着身子硬是不起來。

　　王洪全歎口氣，無奈的說：“你哥跟你是同一天生的，他都去外面賺錢了，媳婦還生了娃，你再看看你，為了一隻雞在地上撒潑，被人看到笑話喲。
“

　　小黑鼓着腮幫子推開王洪全的手：“笑話就笑話，誰愛笑誰笑去，我要吃雞我要吃雞！
“

　　這小子跟牛犢子似的，吃的多力氣大，這一推，六十多歲的王洪全差點沒摔倒。

　　老漢搖搖頭，“哎，你小子不懂事，那你自個待着吧，别再大喊大叫了，當心吓壞你侄子。
“

　　撂下這話，王洪全也離開了帳篷。

　　這下，小帳篷裡就剩下小黑自己。

　　小黑環顧四下，突然又扯着嗓子喊了幾聲，試圖用這聲音将楊華梅吸引回來，結果嗓子都要喊破了，楊華梅都沒回來。

　　不僅沒回來，他還聽到隔壁帳篷裡傳來楊華梅逗孩子的聲音，'心肝肉'啥的。

　　這真的是往小黑的火氣頭上潑了一瓢黑油，他咬咬牙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沖出了小帳篷。

　　大帳篷裡，紅梅躺在床上，楊華梅站在床邊，臂彎裡抱着一隻青藍包袱卷包裹的小嬰兒。

　　因為此時正處暑天，新生兒身體裹在襁褓裡，然小手臂和小腳丫子卻露在外頭。

　　白生生的小嫩手和小嫩腳丫子在那劃拉着，亂蹬着，人類幼崽天生的萌樣落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都會讓人忍不住想逗弄逗弄。

　　尤其是這孩子長得跟大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楊華梅抱在懷裡，就跟抱着一個大寶貝疙瘩似的，真是一刻都舍不得放下來。

　　小黑像個野獸似的沖了進來，看到楊華梅抱着那孩子，眼裡全是那孩子，還在沖孩子邊笑邊點頭。

　　小黑環顧四下，直接沖上去抓起那隻喝茶的茶壺，摔在地上。

　　茶壺摔成了碎片。

　　響動驚到了衆人。

　　王洪全也追了進來，“小黑你跟我出來……“

　　先前小黑沖過來的時候，王洪全并不在大帳篷門口，他去那邊跟人說話去了，是看到小黑沖出來他才趕緊結束跟人的談話跑回來。

　　王洪全上前來試圖抓小黑的手臂将他帶出去，小黑像泥鳅一樣溜到另一邊，抓起一隻大瓦盆，高舉過頭頂。

　　“你個臭小子，這是要上天嗎？
你摔一個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