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燒早飯的時候，楊華忠便抽空去老宅轉了一圈，完事了又去村口老楊頭那邊坐了一會兒方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他站在院子門口的大路邊，朝着大路盡頭駐足張望了好一陣，直到孫氏來院子裡晾曬鞋子被褥，喊他，他方才回身進院子。

　　“還瞅不到吧？
“孫氏問。

　　楊華忠搖搖頭，“沒瞅見，也不曉得要今個啥時候才能到家，你說，我要不要吃過飯往前面去接一段？
“

　　孫氏想了下：“還是算了哦，晴兒叫咱甭去接，在家裡等就行了。
“

　　楊華忠道：“那行吧。
“

　　兩口子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飯，孫氏在刷鍋的時候，楊華忠沒啥事兒做。

　　院子是天沒亮就打掃過了，豬圈鏟了，馬兒喂了，雞鴨們也都放出來籠子讓它們在後院的菜畦地裡自個覓食。

　　楊華忠閑得無聊，心裡又急迫，，一會兒就溜達進了大安他們的屋子。

　　東看看，西瞅瞅，打開門窗通風透氣，看着福娃的小搖籃，咧着嘴笑。

　　外面傳來腳步聲，楊華忠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拔腿往外走，發現孫氏剛好也從竈房裡出來，眼中閃爍着激動。

　　“三哥，三嫂，你們都在後院啊！
“

　　來人卻是劉氏。

　　兩口子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但還是客客氣氣的跟劉氏這打招呼。

　　“三嫂，大安他們還沒回來吧？
“劉氏問。

　　“還沒呢。
“

　　“待會要是晌午前回來，記得跟他們說，晌午都過去我那吃飯哈！
“

　　“好嘞，那肯定啊！
“

　　“對了三哥，我這趟過來是老四有點事兒整不明白，關于明日賓客席位的事兒，想讓你過去幫他合計合計。
“

　　聽到劉氏這話，楊華忠二話不說擡腿就往外走。

　　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扭頭叮囑孫氏：“待會大安他們回來了，你可得趕緊給我捎個信。
“

　　他好早些趕回來抱孫子孫女兒，一年沒見着了，想得慌。

　　孫氏自然明白楊華忠的心情，笑着點頭，楊華忠這才痛痛快快離開。

　　劉氏磨蹭着沒走。

　　孫氏也不催她，知道她肯定又是有啥閑話想跟自己這唠唠。

　　果真，楊華忠前腳走，後腳劉氏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孫氏，“三嫂，咱公爹先前已經被永仙送去老宅了，跟咱婆婆見面啦！
“

　　孫氏驚訝擡頭，“啊？
兩人……見着了啊？
沒，沒掐起來吧？
“

　　劉氏笑着擺手：“沒掐起來呢，咱公公好像改了點性子，還主動跟咱婆婆那打招呼。
咱婆婆的脾氣就擱在那兒呢，沒罵他沒跟他那翻舊賬已經是給了咱，給了那十兩銀子天大的面子啦！
“

　　“沒吵架就好。
“孫氏撫着心口說。

　　“還有那雲伢的事兒，瞞得死死的吧？
“她又問。

　　劉氏撇嘴：“那必須得呀，誰敢說啊？
不想活啦！
咱公公自個就更不可能說了！
“

　　“那就好那就好，這事兒要是咱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給處理了，就最好。
“孫氏又說。

　　劉氏對此表示贊同：“可不就是麼，等明日三丫頭出閣了就好了，到時候永仙把雲伢帶走，公公留下來過年，年内還有小半個月的功夫呢，指不定老兩口在一塊兒磨合磨合，咱再從中勸勸，老夫妻又重修舊好了也說不準哦！
“

　　孫氏滿臉期待，“那敢情好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走到天邊都是原配最好。
“

　　這句話，劉氏愛聽，因為她和楊華明的經曆，仔細推敲下跟老楊頭和譚氏也差不多。

　　她如今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原配翻身奪回後院女主人大權，小妾滾蛋！

　　老宅，東屋。

　　随着三丫頭和楊永仙等人的離開，東屋裡隻剩下老楊頭和譚氏兩人大眼瞪小眼。

　　譚氏破天荒的沒有在床上窩冬，而是衣戴整齊的端坐在八仙桌邊的主位上，腳下踩着一隻小火盆子，手裡捧着一碗熱茶。

　　頭上的白發較從前又多了一些，卻梳得一絲不亂，而且還是沾着頭油梳的。

　　腦門和兩鬓有些許零散的發絲，她用一條黑色鑲金邊的抹額圍在額頭上，剛好将那些淩亂的發絲攏起。

　　一張蠟黃的臉上皮膚早已松弛得不像樣，尤其是眼皮那塊更是像一塊死魚皮似的耷拉下來，幾乎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給覆蓋住了。

　　塌鼻梁，薄嘴唇，兩邊臉頰上星星點點的雀斑，老年斑，唇色也一點都不粉，整個一張素顔朝天的臉上除了黑色就是暗黃，要不然就是那眼白。

　　老楊頭暗暗打量了一圈譚氏的臉，都沒找到自己喜歡的顔色。

　　再看譚氏的身上，青色棉衣黑色棉褲，要上還圍了一塊黑棉布圍裙。

　　這是莊戶人家老婦人們一貫的打扮，尤其是冬天這樣穿戴，棉裙一來可以保暖，二來還能隔絕灰土油污，畢竟冬天日頭薄弱，洗一回衣裳再晾曬不方便。

　　老楊頭眼睛偷偷打量譚氏，心裡卻在暗暗把她跟雲伢做比較，越發覺得譚氏沒有女人味。

　　不對，是根本就不配稱之為女人，女人就應該像雲伢那樣打扮得花花綠綠的才好。

　　自己年輕時候怎麼就娶了這樣一個女人？
還跟她一床被褥睡幾十年，生兒育女，用同一隻木盆洗臉同一口瓦盆洗腚兒泡腳……太惡心了！

　　看到老楊頭捂着肚子，眉頭皺在一起，譚氏把玩着手裡的茶碗，斜觑着老楊頭，鼻子裡哼哼了聲。

　　“别盯着我這位置瞅，這個位置早就不是你的了，就算你厚着臉皮回來吃酒席，過年，咱老楊家一家之主的位置你也别想了！
“

　　在老楊頭觀察譚氏的時候，一隻眼睛的譚氏也沒閑着，也在暗中觀察老楊頭。

　　在她看來，老楊頭肯定是嫉妒她占據了他的位置，沒錯，她就是故意的！

　　聽到譚氏的話，老楊頭好氣又好笑。

　　“老婆子，你還當我是當初的我嗎？
你眼中的寶，我眼中的屎！
“

　　“咋？
那我眼中的屎，是你眼中的飯？
攆出村子大半年了，你這口味變了？
喜歡吃屎了？
“

　　老楊頭用力拍了下輪椅扶手，臉漲得通紅：“你這老太婆真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