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明日咱去哪家拜年啊？
“小黑打着飽嗝扭頭問楊華梅。

　　楊華梅不冷不熱的說：“你不聽話，甭管去誰家拜年都不想帶你了。
“

　　小黑一聽這話急眼了。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拜年去别人家吃好吃的！
“

　　這番話，雖然很多大人也存了這種心思，可多少都是藏在心裡頭。

　　像這樣嚷嚷出來，還邊嚷邊坐在凳子上扭屁股，這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大人呢？

　　真是啥都不像，四不像！

　　“明日是你大姑來咱家拜年，後日咱去你大姑家拜年。
“王洪全從旁提醒了句。

　　小黑愣了下，再次嚷嚷起來，“娘要是不讓我後日去大姑家，明日大姑他們拜完年我就跟他們一塊兒走，先過去等着！
“

　　這邏輯……差點沒把楊華梅給氣笑。

　　她一指頭戳在小黑的大腦袋上，恨鐵不成鋼的說：“吃吃吃，多大個人了就惦記着吃，我咋生了你這麼個饕鬄啊！
“

　　王栓子也是直搖頭，确實像饕鬄轉世，做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啊！

　　小黑歪了歪腦袋，一臉懵懂的問：“娘，啥是饕鬄啊？
能吃嗎？
“

　　楊華梅一口老皿差點吐出來，左耳朵裡有個聲音在叫：打死他打死他，這個廢物。

　　右耳朵裡也有個小人在喊：忍忍吧，終究是自個親生的，就算傻到冒泡也得養着不是？

　　最後，還是王栓子這個'天使'站了出來，“好了，你吃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屋歇着吧，明日一早就起來把院子裡的雪接着鏟，好讓你們大姑他們過來能有條路。
“

　　“啊？
還要鏟啊？
我今個可真倒黴，在五舅家鏟，回來還得鏟，手都起了泡。
“

　　小黑舉起自己那雙肉呼呼的手伸到王栓子跟前讓他看。

　　哪裡有半個泡哦？
都是扯淡的話！

　　王栓子推開他的手，放下臉來一臉威嚴的說：“你念書啥名堂都念不出來，隻能回家來跟你爺學着打理農活，早晚都是捏鋤頭柄的命，起點小泡算個啥？
“

　　小黑滿臉委屈，癟着嘴想反駁，又畏懼王栓子所以不敢辯駁。

　　王栓子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回屋去吧，明日一早我喊你起床！
“

　　就這樣，小黑被打發走了，堂屋裡楊華梅感覺呼吸都暢快了幾分。

　　突然，門外一個腦袋冒了出來，是小黑殺了個回馬槍。

　　“你咋又回來了？
快回屋快回屋。
“王栓子像趕蒼蠅似的擺手。

　　小黑扒着門，眼睛發光的望向王洪全，“我就想問問我爺，明日早上整啥吃的？
“

　　王洪全和顔悅色的回問他：“那你想吃啥？
“

　　小黑掰着手指頭正要報出心中早就想好的那一長串食物名單，楊華梅猛地拍了下桌子朝門口呵斥：“你個豬腦子裡淨裝着吃嗎？
再廢話明日早上沒得吃，讓你餓死拉倒！
“

　　王栓子也一臉肅容道：“咱吃啥你就吃啥，你有空就多琢磨琢磨你爺教你的那些莊稼經驗，别回頭一問三不知！
快些走吧！
“

　　“噢！
“小黑悻悻走了。

　　楊華梅擔心他再次去而複返，于是自己起身回了西屋關上了門。

　　桌邊，王洪全拉下臉來對王栓子說：“你待會回屋跟梅兒那說說，叫她也要适當控制下自個的脾氣，一個做娘的，對孩子不是打就是罵，死啊活啊的髒話張口就來，大正月的多不吉利？
“

　　王栓子扭頭看了眼身後的西屋門，生怕楊華梅聽到了，于是壓低聲跟王洪全這道：“爹，你就别在這點小字眼上摳把了，梅兒這是不是被小黑給氣到了麼？
她是小黑的娘，她疼小黑的心那是真的，您老就别管這些了，碗筷我來收拾，你早些回屋歇息吧！
“

　　“你呀，就是懼内，這都不敢說。
“

　　王洪全繼續虎着臉數落王栓子。

　　“你要是不說，她還繼續這樣罵小黑，回頭我可要當面提了，先給你提個醒兒，我就是心疼你夾在中間難做！
“

　　“行行行，這事兒回頭我跟梅兒那好好說下，您老可千萬别在她面前提啥，算我求你了。
“

　　目送王洪全回了西屋，王栓子坐在桌邊這才虛脫的吐出一口氣。

　　有時候他真的很佩服自己，生來就病怏怏的，可這彎彎扁擔竟然也不折斷。

　　瞧瞧，這複雜的家庭關系，換做别的健壯男人估計都扛不住吧？
可他還是頑強的夾在中間調停，他真的有些擔心某天他這根彎彎扁擔沒了，這個家，會鬧成啥樣哦？

　　但願老天爺保佑，讓他多活幾年吧，不然真不放心這個家！

　　等王栓子收拾完碗筷回到西屋的時候，發現楊華梅坐在床邊拉長着一張臉生悶氣。

　　“咋？
還在為小黑的事兒生氣呢？
嗨，用不着那樣，那小子就是那副德行。
“

　　因為剛洗完碗筷，手上還沾着些水，王栓子随手拿起一塊帕子擦拭着邊朝楊華梅這勸導。

　　楊華梅擡起頭直直看着他，不吭聲。

　　王栓子便接着往後勸：“有些道理咱從前都不懂，自打上回在學堂聽到兩位先生閑暇時候拉家常，說的一番話，真是讓我陡地就想開了。
“

　　“那先生說，咱人這一輩子啊，得經曆三個階段。
“

　　“一，接受咱爹媽是普通人。
“

　　“二，接受咱自個也是普通人。
“

　　“三，接受咱孩子還是普通人。
“

　　“就拿咱倆打比方吧，前半生都過去得差不多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

　　“兩個兒子呢，就擺在那兒，甭管是科舉，還是經商，都走不好，咱啊，也甭對他們有啥大的指望了。
“

　　“大白我就不說了，疏忽了教導走了歪路。
“

　　“小黑這塊啊，咱不指望他将來咋樣，咱就盡力去教導他做個老實，正經，踏實的普通人。
有手有腳，将來不至于喝西北風。
“

　　“咱要是對他把要求放低了，咱也就沒那麼多失望了，用先生的話來說，人生到了這個年紀，凡事要看開，還得跟自己學會和解，過好自己的日子，保養好自己的身體，氣病了，兒孫不會心疼你，罪還得你自個受着。
“

　　說話的當口，王栓子已經擦完了手來到了楊華梅身旁，擡手撫着她的後背，微笑着說：“所以啊，你就别生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