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大白和紅梅吃過夜飯，收拾了碗筷，也躲在被窩裡說悄悄話。

　　“這段時日我娃還乖不？
“

　　大白盯着紅梅那個像吹了氣的大肚子，目光灼熱的問。

　　人就是奇怪，就像那往下流淌的水似的，明明自個的爹媽對自個掏心挖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可是，自個卻不能掏出同樣的心思去回饋他們，但凡能回饋個兩三分的，都已經算是孝子了。

　　可是，對自己的兒女，那感覺就又不一樣了。

　　就拿大白自個來說吧，他一想到紅梅肚子裡兜着的娃是他的種，他就渾身激動，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勁兒，賺錢也更有動力了。

　　“雖說這回我把那二兩銀子給我娘保管，但紅梅你放心，我會給你和娃掙更多的錢，讓我娃過上好日子！
“

　　大白撫着紅梅的肚子，沉聲保證。

　　紅梅卻拍開大白的手，橫了他一眼。

　　“張口就來，你當賺錢是去後山攏松毛呢？
一筢子下去一大把？
“

　　大白笑了笑。

　　指着自己的腦袋瓜，“你要相信我這腦子，這腦子比一般人要靈活。
“

　　“你看，這趟出去十來天賺回二兩銀子來。
“

　　“少來，裡面有一半是我拿了最後一件首飾貼補你的。
“

　　“沒想到你把我貼補的首飾錢都一并給了你娘，你還真是個大孝子，拿着我的東西去盡孝，呸！
“

　　大白捉住紅梅的手，依舊陪着笑說：“欲取之，先予之，你放心，咱家的東西早晚到咱手裡。
“

　　對此，紅梅更是不屑。

　　“就你家這幾間破屋子，三四畝快要荒了的田地，幾隻雞鴨鵝和兩塊菜園子，我稀罕？
我稀罕死咯！
“

　　大白當然能聽出紅梅故意說反話。

　　“我曉得你瞧不上這些東西，說實話我也瞧不上。
“

　　“但我娘這個人，隻要哄了她開心，那就是隐形的财富你可懂？
“

　　紅梅不出聲了，裹着被子，眼睛亮閃閃的聽大白繼續往下分析。

　　“我娘背後，不僅有我幾個舅舅幫襯，還有我嘎婆啊！
“

　　“我娘是我嘎婆的心肉頭，為了我娘，我嘎婆命都舍得豁出去。
“

　　“嗛，别說你嘎婆，說起來就來火，好兩次把我一頓罵，小老太太罵人真臭，十裡八村沒誰了！
“

　　提起譚氏，紅梅臉上就是一陣厭煩。

　　她幼時就進了戲班子，跟着老班主走南闖北，戲班子那是啥地方？
人性最醜陋最黑暗的東西全擱那堆着呢！

　　她能在戲班子裡熬出頭，還成了班子裡的頂梁柱，除了會唱戲，皮相好，還少不了她那張伶俐的嘴。

　　跟人罵架就沒吃過虧！

　　可撞上譚氏，她還不能罵，還得忍着。

　　“哎，不是因為這肚裡有娃，我跳不動蹦不起，翅膀給綁住了，不然，我早飛遠遠的了，才不跟你過呢，你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

　　紅梅揪住大白的耳朵，好一頓啐罵。

　　大白照單全收。

　　他當然曉得像紅梅這樣的女人，年紀也不算很大，想要再嫁一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跟了自己，他有時候還蠻偷着樂的，因為他就喜歡這種年長一些，有心機的女人，不喜歡那些跟小白花似的丫頭片子。

　　“那接下來你又有啥打算？
“罵完了，解了氣，紅梅又壓低聲問大白。

　　大白想了下，“照着原計劃進行！
“

　　“對了，先前吃過夜飯，娘喊我去她屋裡說了個事兒，關于你的。
“

　　“啥事兒啊？
“紅梅詫問。

　　大白說：“好事兒。
“

　　“你娘還能有啥好事兒給我呀？
“紅梅不信。

　　“是真的。
“大白說，“我娘跟我商量，說打算趁我在家，這兩天辦幾桌飯，請親戚朋友過來坐一坐，咱倆的事兒也就正式過了明路了。
“

　　“哦，原來是這個。
“紅梅對此反應平平。

　　“咋，你不高興？
“

　　“呵，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

　　“别忽悠我了，我看得出來你不高興。
“

　　“你都看出來了，那你還問？
“

　　大白默了下，然後握住紅梅的手。

　　這雙手，從前在鎮上鋪子裡的時候多光滑啊，每天小手把算盤敲得噼啪的響，間歇的功夫就得往手上摸好幾回香膏啊脂的啥的。

　　如今來了長坪村，做了一把賢惠媳婦和體貼大嫂，刷鍋洗碗燒飯，手指頭都粗糙了不少。

　　“是我沒本事，說好要給你三媒六聘八擡大轎，結果又委屈你了。
”

　　紅梅垂着眼不吭聲。

　　她這輩子，幾次三番都錯在聽信了男人的話。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聽聽就好，日子還得自個熬。

　　“眼下你懷着孩子，行動不便，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大白接着分析，“等過幾個月孩子生下來，身邊也需要人照顧，所以這個家咱還得再待一陣子。
”

　　“我剛從牢裡出來不久，好多事情還沒上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定會讓你們母子過上好日子，你要信我，我發誓！
”

　　大白如果不說後面那三個字，紅梅還稍微好一點兒。

　　發誓這句話一說，紅梅笑容瞬間涼涼。

　　“甭發誓了，我不愛聽，睡覺睡覺，睡着了就啥都有了！
”

　　這一夜，兩人一人一個鋪蓋卷兒。

　　大白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皿氣方剛的時候。

　　即便紅梅身子不便做不了啥，他也是想湊過來嘗點兒甜頭的。

　　結果甜頭沒嘗着，還差點被紅梅踹下床，也有些惱火，于是抱着被褥去了王洪全從前住的那屋湊和一宿去了。

　　天亮的時候楊華梅起來喂雞，看到大白從那屋出來，愣了。

　　“咋回事？
這是吵架被趕出屋了？
”

　　楊華梅瞪起眼睛問，放下手裡裝了麥麸的葫蘆瓢就要去找紅梅心事問罪，大白吓得趕緊過來攔住。

　　“娘你千萬别去，不是你想的那樣。
”

　　“那是哪樣？
”

　　“你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倒好，不好生伺候着還把你給趕出來，無法無天了！
”

　　“娘，真不是紅梅趕的，是我怕自個打呼吵到她，”大白趕緊解釋，

　　“再說了，我打小睡覺就不老實，喜歡踹被子，要是踹到她肚子不就完了嘛，索性就搬來爺這空屋睡，大家都能睡個安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