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問顧輕舟:你可有地方去?
顧輕舟能去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她可以去顔家,也可以去司公館,還可以去霍公館,甚至司行霈的别館。
原來自己有這麼多的後盾,可以成為依靠。
或者長久下去,嶽城就是她的家了。
“有。
”她道。
她盈盈一笑,很笃定的說她有地方去,不需要司慕的幫助時,司慕心裡感覺很複雜。
他既失落,自己不能幫助她;同時又欣慰,顧輕舟是個很有本事的女孩子,她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輔助,她很獨立。
司慕腦海中盤旋着的,總是她救活李家孩子時的怡然微笑:有能耐、有氣度,卻不露鋒芒,溫柔娴雅。
他想,他之所以對她有懵懂的好感,是因為他很欣賞她的能力。
幾千年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被推翻才十來年,女性能有這樣自立的進步,對男人來說是新鮮的誘惑力,讓人無法自拔。
比起美麗的容貌,顧輕舟的能耐更叫人沉淪。
“我送你過去。
”司慕道。
“那你送我去顔家吧。
”顧輕舟道。
司慕颔首。
到了顔家,司慕将顧輕舟送到了正院時,顔太太和顔新侬是有點吃驚的。
他們吃驚的表情,讓顧輕舟尴尬得無地自容。
義父義母肯定在想,顧輕舟這頭勾搭着司行霈,那頭又跟司慕來往,腳踏雙船,不本分。
她也不想司慕送,隻是大半夜的,她實在疲倦,有種劫後的緊繃感,讓她害怕乘坐黃包車,怕再出意外。
她臉上的難堪是很明顯的,司慕心頭倒是有點恍惚的蜜意——顧輕舟的難堪,在司慕看來是種羞赧。
女人的害羞,是有很明顯的暗示。
“總參謀長,我不打擾了。
”司慕很識趣,轉身要走。
“少帥請。
”顔新侬要送司慕。
他們兩個人出門了。
顔太太想問,卻又不知該用什麼詞。
女孩子都敏感,顧輕舟也不例外。
顧輕舟在司行霈那邊的身不由己,在司慕這邊又需得應酬,顔太太何嘗不懂她的進退維谷?
她沒有半分責怪之意,隻是總得說點什麼。
有時候,多說和不說,一樣讓人誤會難受。
就在顔太太搜腸刮肚尋找幾個适合的詞時,顧輕舟先開口了:“今晚遇到了歹人,姆媽您看我額頭,傷口腫了麼?
”
顔太太吓了一跳,其他心思頓時化為烏有。
顧輕舟的額頭上是有條小小的痕迹,已經腫得比四周的肌膚高,沒有流皿,傷口也不是很長,更加不深,但是一眼就能看到。
顔太太吓得頭皮發麻:“遇到什麼事了?
”
如今世道是挺亂的,嶽城裡也亂,隻是沒想到顧輕舟會出事,顔太太吓着了,什麼男女來往,再也顧慮不上。
女傭也去告訴了顔洛水。
母女倆圍着顧輕舟,顧輕舟就把那件事,仔細告訴了她們。
“.......太過分了,她還是個人嗎?
”顔洛水怒道,“不能放過她,否則她肯定還有下次!
”
慈善的顔太太,也是汗透脊背:“親姊妹下這樣的狠手,實在惡毒!
這個女孩子,缺乏教養!
”
“我看就是歹毒!
”顔洛水怒道,“姆媽你記得秦氏害死了老太太和輕舟的姆媽,秦氏的女兒,能是什麼善茬?
”
顔洛水又心疼又生氣,快要哭了。
顔新侬進來時,已經知曉了大概,司慕把事情告訴了他。
“我暫時不回家了,學校也不好去,暫時躲幾天。
”顧輕舟道,“姆媽,我就住在這裡,洛水放學拿筆記給我,不耽誤我的功課。
”
“這樣最好不過。
”顔太太道。
顧輕舟就暫時住在了顔家。
她告訴顔家衆人,她要把顧缃引出來,讓她不打自招。
她裝失蹤,顔家上下也配合她。
魏二少在客棧睡了一夜,淩晨的時候清醒了,去對街的裁縫鋪換了新的長衫,戴了帽子。
他身上沒什麼錢了,隻有一塊金表,換了八十塊。
買張船票隻需要一塊三,剩下七十多,足夠他吃喝玩樂五天的。
顧輕舟和魏二少都有了打算,他們休息得不錯。
倒是顧缃,一夜沒睡,睜着眼睛等顧輕舟。
萬一顧輕舟回來了呢?
坐等右等,始終沒人上樓,春夜裡有夜貓哭啼,跟嬰兒似的,顧缃毛骨悚然。
天亮了,顧缃去了趟顧輕舟的房間。
房門緊鎖,從顧紹的房間進去,後陽台可以瞧見顧輕舟房間裡空空蕩蕩的,她昨晚沒回來。
顧缃大大松了口氣。
她去了趟書局。
書局裡有個老太婆,是老闆的丈母娘,跟着女兒女婿讨生活,最是精明能幹的。
她把《論語》交給了顧缃。
“事成了!
”顧缃雙頰爬滿了喜色。
早晨的驕陽映襯着她的臉,這位少女臉色細嫩紅潤,好似羞赧乖巧的模樣,誰能想到她前不久才買兇害人呢?
書局的老太太靜靜看着顧缃,挺瞧不起她的:這般小年紀就如此惡毒,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顧缃給錢挺痛快的。
“我先回去了。
”顧缃拿着《論語》,金燦驕陽将淡金色光線鋪滿地面,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顧缃穿着一件粉紅色旗袍,走入璀璨的陽光裡,似一朵盛綻的桃蕊,年輕美麗,路上有行人側眸看她。
明明這般美麗的年紀和外貌,為何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年輕人,總是令人費解。
顧缃回去之後,從《論語》裡找到了字條:“本月初九,下午四點半,十九号碼頭,船頭三色旗。
”
拿到了這些,意味着成功了,顧缃卻不放心。
她洗了澡,将昨晚一夜未睡的疲倦斂去,顧缃去了趟魏公館。
顧缃很投魏清雪的脾氣,又刻意巴結她,魏清雪挺喜歡顧缃在身邊湊趣的,跟個小跟班似的。
“怎麼了?
”顧缃問。
魏清雪正在喝粥,一隻手捧着腦袋,頭疼欲裂的樣子,還穿着睡袍。
“剛醒,昨晚喝多了酒,頭疼死了。
”魏清雪道。
她們倆說着話,外頭女傭嘈嘈切切,似乎在議論什麼。
魏清雪喊了一個女傭,讓她進來。
“外頭說什麼?
”
“是二少那邊的人,說二少昨夜沒回來,問三小姐見到他了沒有。
”女傭道。
“肯定又去哪裡喝酒了。
”魏清雪道,“要不然就是勾搭了某位交際花,再不然就是去賭了。
”
顧缃沉默坐着,心情卻是極好。
想起魏二少可能正在吃苦,顧缃就全身舒爽——讓你把我當交際花!
當初可是你先勾搭我的!
勾搭完了,又不肯認賬,平白給顧缃希望,顧缃豈能讓他好過?
得知魏二少一夜未歸,顧缃松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她挺高興的,事情并無意外。
饒是如此,她也未曾放松警惕,在魏家轉了一圈之後回家。
“輕舟回來了嗎?
”顧缃問二姨太。
過去一年多,顧輕舟周末夜不歸宿,是很常見的,從前秦筝筝鬧過,每次不是在顔公館就是在司公館,都抓不到顧輕舟的把柄。
如今秦筝筝去世,二姨太自然更加偏袒顧輕舟了,道:“直接上學去了。
”
這話說得頗有水準,不回答顧輕舟昨晚未歸,又點明她勤奮上進,去了學校。
顧缃卻微愣。
此事關乎顧缃的前途和命運,為了萬無一失,她去找了學校的眼線。
學校有她相熟的校工,她以前也是聖瑪利亞的學生。
姐姐去打聽妹妹的蹤迹,完全說得過去,
“沒有,顧小姐今天沒來。
”校工告訴顧缃。
顧缃又松了口氣。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初六這天,顧缃就哪裡都沒去,呆在家中等待着。
到了初七,再去魏公館時,發現魏家上下要麼着急擔心,要麼惱火生氣,因為魏二少兩天兩夜沒歸家了。
魏市長特别生氣:“不成體統!
他再敢回來,我就打斷他的腿!
”
其他人則擔心,派了下人到處去找。
沒有找到,魏二少杳無音信。
“二哥最怕阿爸了,他怎麼敢兩天兩夜不回家?
”魏清雪也擔心,“他别是被賭場的人抓了吧?
缃缃,你說我應該告訴阿爸嗎?
”
“别啊,你會氣壞魏市長的。
你不是說,魏市長心髒不好?
他有了個萬一,你怎麼辦?
”顧缃低聲。
魏市長若是死了,魏家還有什麼地位?
那麼,魏清雪的婚姻又該如何?
魏清雪咬了咬牙,忍住了。
顧缃離開了。
回到顧公館時,顧缃提到了顧輕舟:“輕舟兩天沒回來了吧?
”
顧圭璋一想,好像是的。
“輕舟人呢?
”顧圭璋問。
顧輕舟沒說過,二姨太不知該怎麼撒謊,支吾道:“可能在顔家吧?
”
“她沒打過電話啊?
”顧缃故作驚詫,“那會不會出事了?
我們以為她在顔家,顔家以為她回家了......”
她這話一說,二姨太立馬滿頭的冷汗。
是啊,輕舟呢?
“我、我趕緊給顔家打個電話。
”二姨太哆嗦。
顧圭璋颔首。
電話那頭,顧輕舟坐在旁邊寫作業,聽着顔太太很誇張的反問:“啊?
輕舟不在家嗎?
她沒來過我們家啊。
”
“什麼時候不見的?
”
“是不是去了督軍府?
”
顔太太語氣很緊張,好似顧輕舟出了大事一樣。
顧輕舟可以想象,顧缃此刻一定是高興壞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