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更加沉默，沒有人反駁，沒有人質疑，更沒有人阻止。
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内心，他們總不願面對的真實的内心。

　　傾城沒有停留，擡腳離開了。

　　她想，他們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揣摩這些話。

　　她說的這些話，是對王家舊部說的，何嘗又不是對自己的一種告誡？

　　自重生一來，她整日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下。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讓過去的傷害不再出現，都在逃避過去的影子。

　　可她要尋找的不是過去的影子，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嶄新的，迎接她的未來。

　　或許正如淨壇大師所說，放開過去即是重生。

　　盤點已進入尾聲，張掌櫃像他說的那樣，帶傾城認識了許多生意上的事，可有關盤點的細節卻毫不透露。
沐老夫人隻看賬冊，見與往年相似，便不會多說。
一切，都得傾城自己尋找機會。

　　近日，她心總不靜。
仿佛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可回想曾經最近應該都沒有大事發生。
她決定去佛照寺一回，也好了卻心事。

　　就在此時，淨壇大師圓寂的消息從佛照寺傳出。

　　傾城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暈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卻回到了自己床上。

　　眼前的床榻是那樣熟悉，仿佛回到了她剛剛重生的那一日。
她從心底湧起一股害怕，她害怕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夢幻。
她的人生從來就隻有一次，這麼多日的努力，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小姐，你醒了。
”

　　一旁，素錦探頭來看。
順帶拿下傾城額頭上的暖帕，又換了一塊。

　　傾城注意到，眼前的素錦并不是那日重生時的模樣，亦不是身在皇宮時的模樣。
仿佛就是昨日見過的樣子。
她這才松了口氣。

　　“小姐，你可不能這樣忙碌，不顧身子。
大夫說您太過忙碌，才導緻暈倒。
您現在管家，别等老夫人沒什麼事，您倒把自己個兒的身子給累壞了，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您可要好好照顧身子，不然奴婢就要管着您。
您知道了嗎？
”

　　傾城還開口，素錦就和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委屈、不滿全數說了出來。

　　傾城聽得頭痛，但還算聽明白了。
她不禁好笑，自己哪裡是累着了，明明是因為得知淨壇大師圓寂，因為吃驚才昏倒。
可見現在的大夫，見你暈倒就硬要找個理由。
如果沒有道理啊，還怕醫術不精。

　　想到淨壇大師圓寂，傾城又是一陣心悸。
前世時，明明到她去世，大師依舊活得好好的。
怎麼現在會去世呢？

　　傾城決定親自去佛照寺一趟，等她去和沐老夫人說，沐老夫人卻已收拾好行李，要去為淨壇大師誦經。

　　沐老夫人見傾城暈倒，本不想讓她同去。
偏偏傾城禮佛之心讓人動容，便随她去了。

　　佛照寺，還是那個樣子。
但人卻站了滿寺。
寺内誦經聲不絕于耳，從各地趕來的僧人遍布寺院，都來送大師最後一程。

　　無論是百姓還是皇家，都曾得過大師恩惠。
此番自發而來的人群從山上排到上下，足以見大師多受百姓愛戴。

　　沐家的馬車帶着徽章，又有侍衛開路，到達寺廟還算順利。

　　“沐老施主，淨心師伯已恭候多時，這邊請。
”

　　前來迎接的還是上次那個小沙彌，但個子長高了不少。

　　傾城跟在沐老夫人身後，當經過院内，見到正中擺設着的淨壇大師法體，傾城的淚水便再也遮掩不住。

　　原本，她有十足的信心告訴自己，淨壇大師沒事，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誤傳，是誤會，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當親眼見證，她才發現自己才是無知。

　　大師安安靜靜躺在花叢中，安靜的模樣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依舊那樣從容，那樣和善。
四周的哭訴生夾雜在誦經的聲音中撲面而來，傾城也有了想哭的沖動。
她竟是渾身癱軟，撲通跪在了地上。

　　誰來告訴她，這是怎樣一回事？
為什麼前世明明活得好好的人，現在會這樣早早離世？
她還有好多話想詢問，她還想告訴淨壇大師，她想通了，她要放開過去。

　　可是，她能問誰？
誰又能告訴她？

　　“沐小施主，傷心隻是暫時的，師伯隻是去了西方世界，他依舊在看着你。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安慰，傾城回過頭去，發現原本領路的小沙彌正站在她的身旁。

　　見她回過神來，小沙彌行了合十禮，便不知去向何處。

　　“小姐，老夫人還在等着您呢。
”素錦攙扶起傾城，在她耳邊提醒道。

　　傾城這才看到，不遠處沐老夫人一臉歎息地望着她。
沐老夫人的神情也很不好，但尚在可控範圍内。
她吃素念佛多年，自然比傾城要看開許多。

　　正如小沙彌所講，淨壇大師隻是回歸正為，他們不應該為此感到傷心。
在某個地方，大師會一直保佑他們。

　　傾城不禁擡起頭，陽光有些刺眼，晴朗的天空上看不到一絲雲彩。
這個世界，着實美好。

　　“走吧。
”傾城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淨壇大師，輕聲道。

　　沐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傾城的手背，歎了一口氣，并沒有責怪什麼。

　　屋内，淨心大師正在敲着木魚誦經禮佛，小沙彌将人帶到便走了出去。
淨心大師從背影看來消瘦許多，“砰砰砰”的木魚聲仿佛敲擊在心口，一聲接着一聲，竟讓内心平靜許多。

　　木魚聲戛然而止，傾城的心也一頓。
淨心大師回過頭來，慈善不改當初。

　　“沐老施主，近來可好。
”淨心對沐老夫人頗為熟悉，開口問道。

　　沐老夫人點頭道：

　　“托大師的福，府中除了妖孽，一切都好。
”她的臉色平靜柔和，沒了往日的冷漠，卻有種慈眉善目之感。

　　淨心閉上雙目，轉動佛珠默念了幾句什麼，再睜開眼睛後，隻道：

　　“妖孽可除，亦可生，沐老施主還是小心為妙。
”

　　“多謝大師提點。
”沐老夫人也沒多問，能得提點已是幸事，怎可要求過多？

　　如今的沐老夫人想開許多，有傾城管理家業，沐逸寒又是個省心的孩子，她再無他求。
隻期待兩個孩子平平安安長大，便是此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