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分三六九等，但卻不是三等就一定要比九等低上許多，他定也有自己擅長的地方，不過從未顯露。

　　傾城的直言不諱，讓白氏臉上露出少見的笑意。
她輕歎了口氣，擡手扶上小腹。

　　不知是她身體太過瘦弱，還是孩子發育太小，她的身上竟一點多餘的肉都沒長。
即便如此，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肚中孩子的變化，有時候吃得多，也能感知它在翻滾。
多年未曾有過的體驗讓白氏有了希望，可是，這份希望終究不會得以相見。

　　想到此處，她的臉色頃刻冷淡了下來。

　　“大夫說，它已停止發育。
”

　　她的語氣平靜非常，目光裡再無波瀾，隻是手覆在小腹上的動作是那樣輕柔。

　　傾城一驚，想不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起頭，卻看到了白氏心底的決然。

　　“大小姐，蘇氏不會放過我，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拼死一搏。
生死有命，萬一……請大小姐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幫我照顧好舞兒。
”

　　白氏的話似有托孤之意，傾城大驚。

　　“白姨娘，你……”她意識到了什麼，卻被白氏從中打斷。

　　“我意已決，在沐府這麼久，我卻從未盡到做娘的本分。
大小姐說得對，舞兒跟在我身邊，今後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
我應該為她今後打算，而不會獨守着一個院子，孤獨至死。
”

　　白氏将話說得明白，傾城話在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看着白氏，隻覺得眼前的女人讓她看不透，明明知道不該如此，但她就是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

　　“這件事一日未完，大小姐便不可再來我院子。
”

　　臨走時，白氏鄭重道。

　　她的目光堅定有力，明明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卻讓人無法拒絕。

　　回到“如夢閣”，傾城便爬上了床，蒙頭大睡了一場，醒來後天色已暗。
她招來素錦，想要問問沐逸冰的情況。

　　“小姐，府中不知道是誰在傳，二少爺得病是白姨娘從中作祟。
現在府中都已傳遍，老爺也去了‘落櫻苑’。
”

　　素錦的聲音憤憤不平，滿是對謠言的不滿。
她以前也以為白姨娘是個不好相與的人，但自從得知白姨娘與小姐交好，倒也從旁看透了幾分。
白姨娘性子雖然冷了點，但心地卻被那個人前溫婉的蘇氏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才不相信以白姨娘與世無争的性子，會去暗害二少爺。
倒不如說是蘇氏的陰謀，更能讓她信服。

　　傾城顧不得穿戴，下了床就要往“落櫻苑”趕。
忽然，她想起白氏的話，猛然頓住了。

　　白氏讓她不要再去“落櫻苑”，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刻？

　　傾城的腿猶如千斤重，如何也邁不出一步。

　　“小姐，咱們如果不去救白姨娘，她恐怕會有不測。
”

　　素錦見原本焦急的小姐忽然停了下來，出言催促。

　　傾城淡淡瞥了她一眼，隻一眼，卻讓素錦渾身打了個冷顫。

　　“我從‘落櫻苑’回來後便睡了，一直未醒。
”

　　傾城淡淡開口，轉身又回到了床上，閉眼安睡。

　　素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時有些迷茫。
她眼睜睜地看着小姐再不發一言，躺在床上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她猛地一顫，忽然意識到，有些事是她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

　　小姐的話給了她許多暗示，她這才明白，小姐的意思是不想沾染到白姨娘的事。

　　素錦猜想，這其中或許有一場陰謀，一個極大的陰謀将要出現在沐府。

　　晚些時候，“落櫻苑”忽然傳出消息：

　　白姨娘小産。

　　一盆一盆的皿水從房中端出，沐相爺站在門外，白姨娘蒼白的臉色，此刻竟是如此的清晰。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此刻全然無力。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與白姨娘的争執，是沐相爺沒有想到的。
向來冰冷的白氏，仿佛對什麼都不曾在意。
其實，他沒有相信府中的那些謠言，隻不過心情煩躁，遂找了個理由發洩。

　　可是，白氏卻沒了以往的冷漠，她的冷眼相向，她的不屑一顧，都讓沐相爺感到深深的挫敗。
雙手就那般不自覺地推了上去，他也沒感覺到自己使了多大力，可白氏卻沖着門框而去。

　　額上磕出了皿，身下的皿水更是四下開散。

　　那一刻，他真的慌了。

　　房中的白氏沒有任何清醒的征兆，皿水也沒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大夫告知，白姨娘恐怕……

　　還沒等大夫把話說完，便被沐相爺踢了一腳。

　　“你若救不了她，你們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

　　沐相爺不顧身份，肆無忌憚地放着狠話。
若不是旁邊小厮拉扯，恐能打到大夫身上。

　　大夫不敢怠慢，急忙又進屋醫治。

　　沐相爺雙眼變成了皿紅色，滿面怒氣，再不複“翩翩君子”形象。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對一旁的小厮道：

　　“廢物，全是廢物！
快，去‘婉嬌閣’，把禦醫請來。
”

　　“可是禦醫在為二少爺診治。
”小厮急忙提醒。

　　“二少爺還沒死呢！
讓他先來救白姨娘！
”沐相爺不留情面，先前萬般忌諱的話，此刻卻由他嘴裡說出。
沒有任何忌憚，隻有憤怒和更憤怒。

　　小厮不敢耽擱，連聲說是，急忙去請禦醫。

　　沐老夫人聞訊趕來。

　　“母親。
”沐相爺壓下怒氣，請安道。

　　“混賬！
”

　　沐老夫人沒有給沐相爺絲毫顔面，揮手一掌，直直打在沐相爺臉上。

　　沐老夫人從不在外人面前駁沐相爺顔面，就更别提當中打罵了。
有史以來，第一次的經曆讓沐相爺有片刻的愣神，而後卻是一片清明。

　　“兒子知錯。
”他重重地跪在地上，不敢有絲毫怨言。

　　“因為一個孩子，把另一個孩子殺掉，沐相爺你好狠的心啊！
”沐老夫人心痛不已，就算打死沐相爺，也無法平息她内心的惋惜。

　　吃齋念佛的沐老夫人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發怒了，她身子老了，卻對事情越看越透。
蘇氏的一招借刀殺人實在精妙，可再精妙的安排，沒有癡傻人的配合也無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