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點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氣鼓鼓道:“又是你!
”
“是啊,又是我。
”那錦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
阿點攥緊了手中扁擔,把努力克制寫在了臉上:“……我不想看到你,我答應過玄策府裡的弟兄們不打你!
”
那男子聞言哈哈笑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着阿點與左右女使道:“瞧,真就是個傻子!
”
那兩名女使皆抿嘴笑了。
阿點氣得臉色漲紅:“你們……我不想和你們說話!
小阿鯉,我們走!
”
他說着,擔着水就要離開這裡。
他雖然隻是孩子心智,心地卻是簡單純善,并不喜歡惹事,又因被很好的教養過,懂得一些道理,輕易便也不會做出違背承諾之舉。
但他越是如此,卻叫對方的惡趣味越發高漲,那男子上前攔住了阿點去路:“不對啊,上回你不是還很嚣張,怎麼如今這般膽小怕事了?
”
阿點皺起眉:“你到底想幹什麼!
”
“自然是算賬啊。
”錦衣男子滿眼興味地看着他:“你上回打了我的人,這筆賬可還沒算清呢。
你想走也可以,跟我磕頭賠罪,學幾聲狗叫來聽聽——”
說着,又指了指自己腳下:“再從我胯下鑽過去,我便不追究先前之事了,如何?
”
“你做夢!
”阿點“彭”地将水桶扁擔放下。
男子狀似被吓了一跳,往後退開兩步:“啧,傻子生氣了!
”
阿點伸手指向他:“你……”
“看來這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那男子話音落下之際,擡了擡手,便有四名在暗處把風的護衛忽然現身,快步走來,披風之下可見腰間都佩着刀。
“今天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傻子!
”
“是!
”
“等等——”常歲甯放下水桶,走上了前,伸出一隻手攔在阿點身前。
錦衣男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下一瞬,眼睛微眯起:“怎麼?
你想替他給本郎君磕頭賠罪,再從本郎君胯下鑽過去不成?
”
一旁那兩名女使聞言掩嘴“噗嗤”笑了,其中一人輕聲嗔道:“郎君就貫會欺負人家小娘子的……”
這樣年少的閨中女郎,哪裡能聽得了這種話?
然而那少女面上卻未見任何羞惱之色,竟隻平靜道:“說笑了,隻是還未請教閣下姓名——”
那錦衣男子微微一怔後,忽地笑了一聲:“你竟不認得我?
”
常歲甯反問:“我應當認得閣下嗎?
”
錦衣男子聞言饒有興緻地看着她,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之物:“我倒是認得你的,昨日大典之上險些喪命……那姚廷尉的私生女,就是你吧?
”
他拿頗具冒犯性的目光打量着面前少女,旋即露出滿意之色:“昨日情形混亂,我站得遠了些,未曾瞧清,嗯……傳言非虛,倒果真是個少見的美人。
”
見他還欲廢話,常歲甯澹聲打斷:“莫非閣下的姓名,十分羞于啟齒嗎?
”
錦衣男子不怒反笑,裝模作樣地後退一步,擡手施禮:“在下明謹,應國公正是家父。
”
常歲甯:“照此說來,你喚當今聖人為姑母了?
”
錦衣男子笑得愈發神閑氣定:“正是,阿父與姑母,乃是同母嫡親的兄妹。
”
常歲甯了然,視線落在他那四名護衛腰間的佩刀之上:“難怪閣下如此嚣張了。
”
錦衣男子待她依舊不見怒色:“小娘子怎麼淨說些實話?
”
“可以不打嗎?
”常歲甯問。
錦衣男子滿意挑眉:“當然可以,看在小娘子開口說合的份兒上,磕頭便免了,隻要隻要他肯從我胯下鑽過去,今日我便放他一馬——”
他說罷露出一個自以為很有風度的笑意。
“我不要鑽!
那是欺負人的!
”阿點惱得眼角都紅了,無比委屈地看着常歲甯:“我也不要你替我鑽!
”
“廢話,誰要鑽。
”常歲甯沖他微擡了擡下颌,示意道:“打吧,出了事我來給你擔着。
”
阿點聽得眼睛一亮:“真的?
!
”
明謹聞言面上笑意一凝:“小娘子好大的口氣。
”
他沒聽錯吧?
她來擔着?
一個連出身都不清不楚的女娘,竟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可那傻子偏偏信了!
真以為她能給他撐腰似得!
阿點快速解下包袱,塞給常歲甯:“小阿鯉,他們都有刀,你得躲遠點!
”
常歲甯随手将包袱丢給喜兒:“破銅爛鐵虛張聲勢而已。
”
她說什麼?
明謹氣笑了,當即便被激怒:“還愣着幹什麼,都給我上!
”
那四人聞言齊聲應下,立時拔刀上前。
阿點雖是赤手空拳,卻絲毫不懼,一腳先是連人帶刀踹飛了一個。
男子咬牙切齒:“今日不給我剁下他一隻手臂,腦袋通通都别想要了!
”
那些護衛也并非無能之輩,個個皆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才能被明謹帶在身邊,幾人合力持刀攻向阿點,一時将他圍纏住。
“我從不與美人斤斤計較。
”明謹嘴角噙着不懷好意的笑,看着常歲甯:“小娘子若現在求我,或還來得及。
”
常歲甯:“可我從未求過人——”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而後随手提起身側一隻木桶,手下松開之際,擡腳便踢了出去。
“嘩!
”
木桶飛了出去,泉水濺灑,木桶“撲通”一聲重重砸在明謹身前。
“啊!
”
“郎君!
”
那兩名女使大驚,忙上前扶住被撞的踉跄後退的明謹。
常歲甯微微笑着問:“是這樣求嗎?
”
“你……!
”明謹勃然大怒:“你這不識好歹的賤人,簡直放肆至極!
”
聽得這聲罵,喜兒毫不猶豫抓起一隻水桶砸了過去。
她力氣更大,這一下砸在了明謹腿上,他叫了一聲雙腿吃痛一軟之際,又因腳下過分濕滑,拽着一名女使齊齊跌倒在地。
常歲甯:“阿點,看好他們。
”
“嗯!
”與那幾人纏鬥的阿點乖巧應聲。
常歲甯伸出手去。
阿稚會意,将剛起來的扁擔放到自家女郎手中。
常歲甯握着扁擔走上前,扁擔揚起落下,“呼”地一聲抽在還未能爬坐起身的明謹身上:“還是說你喜歡别人這樣求你?
”
“啊!
”
女使失聲尖叫着退開。
明謹疼得龇牙咧嘴,怒極之下剛要起身撲向常歲甯,又被她一扁擔打在肩膀處,再次歪倒在地,痛叫出聲。
“再叫大聲點。
”常歲甯面無表情,手中扁擔再次落下。
明謹疼得再次大叫,翻過身爬着往後躲去:“……你們這幫廢物!
還不來救我!
”
那四名護衛聽得心急如焚滿頭大汗卻根本無法抽身。
說起來郎君可能不信,他們四個人……被一個人給包圍了!
自得了常歲甯那句“看好他們”,阿點便十分盡職地将四人看得緊緊的。
那邊,眼看自家郎君被打得已無法起身,那兩名女使哭求起來:“别打了,别打了……”
常歲甯不為所動:“我方才問過了,能不打嗎,偏他不答應。
”
她說話間,手中扁擔再次抽了下去。
兩名女使面色變幻:“……!
”
合着對方那句“能不打嗎”,竟是這麼個意思?
!
不是郎君能不打他們嗎,而是他們能不打郎君嗎!
“郎君……婢子,婢子去喊人來!
”
“郎君撐住啊!
”
那兩名女使見局面失控,而對方氣勢駭人,她們實在不敢靠近,隻能試圖去喊人來。
“你們……”明謹來不及罵,聲音又被慘叫聲替代掩蓋。
“你這叫的也不行啊。
”常歲甯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喜兒——”
“婢子在!
”
常歲甯:“哭。
”
“是!
”喜兒嘴巴一撇,大聲哭喊起來:“嗚嗚嗚嗚嗚啊啊啊救命啊殺人了!
有刀!
”
那兩名女使:“?
!
”
待她們震驚地轉頭看去,隻見不過轉眼工夫,那小女使已經滿臉眼淚,哭聲凄厲,好似被人活剝了一般!
“女施主,發生何事了!
”
有僧人被驚動,快步朝此處趕來。
“行了。
”常歲甯随手丢下扁擔,最後踹了明謹一腳。
“女郎您沒事吧!
”喜兒飛奔過去,将自家女郎扶住。
常歲甯甩了甩手。
喜兒捧着她的手,淚流滿面:“女郎嗚嗚嗚……”
常歲甯:“……”倒也不必如此完美。
而随着常歲甯那句“行了”,阿點也不再拖着,很快便将那些護衛解決,把人放倒在地。
兩名趕來的僧人見得如此場面,不由大驚:“阿彌陀佛,這……”
“他們仗勢欺人,拿刀要砍殺我們!
”喜兒哭着說。
僧人看向地上那七倒八歪的人,覺得需要一些解釋——
喜兒哭道:“幸虧關鍵之時有佛祖菩薩庇佑,我們九死一生才保住性命!
”
僧人愕然,進行了一些不太自信的們心自問——他們大雲寺竟然這麼靈的嗎?
此時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是崔璟聽到動靜,帶着一行玄策軍前來查看。
“崔璟……你來得正好!
”好不容易被女使護衛扶起來的明謹看向崔璟,不知是疼還是怒,聲音都在發顫:“你麾下之人在此随意傷人,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
先讓崔璟把那傻子處置了!
至于那個竟敢下手打他的賤人……他有的是法子對付!
崔璟看一眼阿點:“明世子慎言,須知我麾下之人絕不會無故傷人。
”
“事實擺在眼前,你這分明是蓄意包庇!
”明謹大怒:“你治下無方,縱容下屬行惡……我必要去姑母面前說明此事!
”
“當然要去。
”常歲甯道:“今日之事,牽涉甚大,需由聖人定奪處置——”
明謹咬着牙看向她。
真是膽大妄為不知所謂!
那是他的親姑母!
受傷的人是他!
反觀這些人,連根兒頭發絲都不曾傷到!
他越想越氣,怒極反笑:“你還想惡人先告狀!
”
崔璟看向常歲甯:“前因後果,還請常娘子說明——”
“我與阿點将軍擔水路過此處,此人攔路刁難,言辭辱罵罷,又使護衛動手行兇在先。
”常歲甯道:“阿點将軍憑借軍功被封遊騎将軍,有官職在身,此人诋罵刺殺官員,此為罪一。
”
刺殺官員?
明謹露出毫不掩飾的諷刺之色。
一個傻子而已!
也配得上這四個字?
什麼遊騎将軍,不過是先太子在世時給那傻子讨來的虛銜罷了,隻有傻子才會當真!
此時,在他眼裡那不知所謂虛張聲勢的少女接着說道:“其二,此人攜婢女在此暗行污穢不潔之事,玷污佛門清淨,破壞祈福事宜,壞我大盛國運——”
明謹面色一僵。
四下靜了靜。
明謹回過神,立時道:“……胡說八道!
你身為閨中女子,竟随口以此等事诋毀于我,簡直不知廉恥!
”
殊不知此等言語羞辱對常歲甯全然無效,她平靜道:“明世子應是知廉恥對錯的,至少還知曉躲在後山處行此污穢事。
”
“你還敢胡言!
”明謹不知想到了什麼,下一刻忽然眯起了眼睛,定定看着常歲甯,發出一聲怪異笑聲——
“你口口聲聲說我在此行污穢之事,可凡事不能隻靠揣測,唯眼見為實,難道你親眼看到了不成?
”
崔璟微皺眉。
這便是身為男子的優勢之一。
男子輕而易舉可以說出口的話,女子稍有觸及便是有損清白名節——更何況要讓常娘子當着衆多男子的面,承認自己親眼目睹了此等事。
“當然。
”常歲甯神情如常地點頭:“我親眼所見。
”
無所謂,他敢說,她就敢接。
明謹面色一僵,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這女人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種謊她也敢撒……怎麼能這麼瘋!
“我也看到了……”喜兒低下頭小聲說着,咬了咬下唇,做出羞于啟齒之狀。
阿稚點頭,指向那叢草木後:“我們都看到了,他們三人就在那後面。
”
“還有我!
”根本不知何為污穢之事的阿點趕忙舉手,小孩子也是會審時度勢跟着撒謊的:“……當時我就站在他們旁邊,親眼看到了他們在行污穢之事!
”
崔璟:“……”
元祥與那一行玄策軍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那兩名僧人聲音顫抖着閉眼念佛。
怎會有如此淫亂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