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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00 鼠輩安能殺我(求月票)

長安好 非10 8497 2024-12-26 11:57

  讓孩子去找已故的阿娘……這得是怎麼個找法兒?

  總不能是……殉葬吧!

  金副将被這個猜想吓得一個激靈。

  縱然大将軍即将身涉險境,那他也忍不住要說道兩句了……為人父母,哪有這麼對待孩子的!

  “他娘沒死。
”常闊及時切斷下屬的“說道”,冷哼着道:“活得滋潤着呢。

  金副将蓦地瞪大了眼睛。

  歲安郎君的阿娘沒死?

  那為何大将軍要對外宣稱喪妻?

  莫非是對方的身份不宜見光?

  總不能……是有夫之婦吧!

  金副将的腦子都要冒出火花了,面對自家大将軍口中的“後事”,心态已從“屬下一個字都不想聽”,轉變成了“求您再多說兩句吧”——

  眼看常闊要往外走去,金副将趕忙跟上兩步,低聲問道:“大将軍……此事您能否再明言一些?

  見常闊扭頭看來,金副将忙解釋道:“……如此大事,單憑這一枚玉佩,若連個名姓都沒有,屬下擔心郎君會無從找起!

  總之不是他想聽,是歲安郎君需要!

  常闊冷哼一聲:“這個不用你來操心,隻要我前腳一死,那女人必然後腳便要敲鑼打鼓接她兒子回去。

  他道:“我之所以留下這枚玉佩和這句話,隻是當爹的,想親口給那臭小子一個交代,也好叫他心中有個分辨。

  金副将欲言又止,神情痛苦,隻覺同時有兩道重刑加身。

  一是擔心大将軍的安危,二是惦記大将軍的秘密。

  但大将軍不想明言,如此關頭,他若再追問,那就不禮貌了。

  金副将唯有死死壓下心底的求知欲,将那枚玉佩貼身妥善藏好,并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來日方能将東西交到歲安郎君手中,不負大将軍所托。

  思及此,金副将神思一滞,忽而擡頭看向前方那盔甲加身,腳步微跛的背影。

  所以,大将軍選擇将此物托付給他,會不會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念想,以免他之後眼見大将軍出事,情緒失控之下會失去求生欲?

  金副将驟然紅了眼角。

  阿點等人,都早早地等在了船艙外。

  “常叔,待會兒我會盯緊他們的,免得他們暗中幹壞事!
”阿點眼眶紅紅的,聲音和神态都有些緊繃,約是夜裡擔心到沒能睡好。

  “好孩子。
”常闊笑着點頭,擡頭摸了摸阿點高高的頭頂:“别怕,這一戰,我們一定輸不了。

  他沒說自己一定不會出事,但他确信,此一戰不會輸。

  他是這樣和阿點說的,也是這樣和衆将士們說的——

  主将戰船處在中間位置,此刻随着常闊走出來,四面戰船上守着的士兵,皆朝常闊行禮,口中喊着:“大将軍!

  常闊的視線一點點環視着那些或老成或年少的臉龐。

  此刻晨霧濃重,唯有人氣聚集之處可驅散一二。
空氣中彌漫着的不安卻比晨霧更加濃重,且難以被驅散。

  濕寒的濃霧伴随着鹹濕的海風,侵入每個人心頭,像是在時刻提醒着他們,此處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戰場,這片陌生的海面上,隐藏着太多讓他們難以應對的兇險和殺機。

  同袍的慘死,倭軍在海面上的有恃無恐和嚣張嘴臉……種種所見,都在愈發加重他們内心深處本能的恐懼。

  而現如今,常大将軍也要被迫與藤原麻呂“比試”,萬一大将軍不敵……

  忐忑與恐慌在無聲蔓延。

  常闊感受得到這一切,而他有義務消解這一切。

  但他不曾粉飾危機,笃言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而是直言道:“……今日,老夫縱死于藤原麻呂刀下,卻也絕不代表我大盛要屈于倭人之下!

  “自古以來,為抗擊欲亡我華夏之異賊,殉身的英雄好漢數不勝數,昔日他們可以死,今日我常闊亦可死!

  常闊面容肅正,聲音高昂有力:“我縱死,然抗敵之志不滅!

  聽着這近乎悲壯之言,四下有将士們微紅了眼睛,都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刀劍。

  緊接着,又聽那道聲音斬釘截鐵地道:“你們要記住,今日即便我死了,卻也還有主帥在!

  主帥?

  四下衆将士神情顫動,主帥會出現在此處嗎?

  他們都說潤州形勢也很艱難,主帥根本無法脫身,倭賊先攻襲潤州,為的就是拖住主帥和更多兵力。

  “主帥絕不會置江都與爾等不顧!
”常闊的聲音更高了幾分:“老夫向你們立誓保證,三日之内,主帥必會趕到!

  四下突然喧嚣起來,像是被一把火點燃,火光轟然蔓延,驅散着空氣中的寒潮。

  三日内,主帥當真能趕回來?

  有士兵一手攥着武器,另隻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拿紅繩綁着的銅錢,眼底湧起一絲希望。

  “世人有言,我常闊之女常歲甯乃将星轉世,為救世而來。
我自己的女兒我比旁人更清楚,而我亦認定,此言非虛!
”常闊毫不掩飾語氣裡的笃定:“自揚言七十三日殺徐賊始,她凡行事之前,百官世人皆道不能!
然而,她凡承諾之事,縱無人看好,她卻從未食言!

  “事事皆可證明,她就是能為常人所不能!

  “這一次,她既然說過,隻要她在一日,絕不會叫倭賊犯境半步——”常闊一字一頓,近乎用最大的聲音道:“那麼,她定然也能做到!

  “爾等要做的,便是在主帥歸來之前,守好這片海域,不要敗了氣勢!
”竭力高聲之下,常闊紅了脖子和臉龐,眼眶眼珠也在泛紅:“都聽清楚了嗎?

  “是!

  衆将士們齊聲高呼,舉着手中長槍刀劍相應。

  有将軍屈一膝沖常闊跪下,啞着聲音大聲地道:“末将同大将軍保證,定率部下死守此處,恭候主帥至最後一刻!

  其他将領也紛紛跪下表态,立誓必會死守這片海域,絕不後退半步。

  常闊眼角泛起一絲淚光,定聲道了個:“好!

  如此便夠了。

  他可以死,但他的死,絕不可擊垮士氣。

  他務必要将士們盡可能地撐住這口氣,等候殿下趕來。

  這已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了。

  前方的船隻緩緩向兩側避開,讓開了一條水路,常闊立在戰船上方,往前方倭軍所在駛去。

  此艘戰船兩側,無數道将士們的視線,皆在注視着船頭上方的那道威嚴不可侵犯的身影。

  “該交人了!
”前方,站了一夜的何武虎讓人将船駛得更近,沖對面的倭軍道。

  那些倭軍得了指令,便将餘下的俘虜都拖拽起來,在何武虎的船隻還未能完全上前時,就粗暴地将一群俘虜或推或踢了出去,郝浣等人連忙伸手去接人,但還是有幾人從兩船的縫隙中掉進了海裡。

  看着那幾人在冰涼的海水中狼狽掙紮,那些倭兵們發出惡劣戲弄的笑聲。

  何武虎咬牙切齒地罵了句:“狗日的玩意兒!

  跪了一夜,渾身僵硬,手上的繩子還未被解開的荠菜也險些被推落水中,幸而郝浣及時将她拉住。

  水中的同伴被拽了上來,餘下的也都順利上了船,何武虎趕忙讓人為他們松綁。

  船隻往後側方駛去,見到逆行向前的大船,一名被俘虜的士兵立刻紅了眼睛:“……都是我們沒用,拖累了常大将軍!

  “行了!
拿出氣勢來,多殺幾個倭賊,比什麼都強!
”何武虎悶着聲音道。

  荠菜看向那艘戰船,心中也盡是擔憂——她已不指望神佛保佑,她隻盼着大人能盡快趕回來才好。

  藤原麻呂的戰船也從倭軍船隊中行駛而出。

  最後,他與常闊踏上了同一艘被清空過的老舊戰船,此處,便是他們今日比試的“擂台”。

  此一艘戰船橫向錨泊于海面之上,二人于船頭對面而立,身後各自是自己的大軍與排列整齊的戰船。

  “常大将軍,這麼多年過去,終于有機會與您當面叙舊了。

  藤原麻呂臉上含着笑意,拿稱得上标準的大盛官話說道。

  他手中握着倭刀,穿着寬大的武士袍,腳下踩着木屐,看起來就像是和熟人友好切磋那般随意。

  可他對面站着的不是友人,而是身披甲胄的敵方将軍,藤原麻呂如此姿态,便顯出了傲慢輕蔑之氣。

  “沒想到你還活着。
”常闊看着面前之人那隻殘缺的眼睛,道:“禍害遺千年,這話果然不假。

  藤原麻呂不怒反笑,他的笑聲甚至稱得上愉悅,并道:“我很喜歡你們大盛的語言,通俗,深刻,那些傳世的詩文更是璀璨而妙不可言。

  他的眼中有着不加掩飾的向往與野心:“豐茂的土地,才能滋養出如此之多,璀璨的寶物。

  常闊冷笑道:“然而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我華夏之地誕育瑰寶無數,卻非負德背義的蠻劣之族可以占有!

  “常大将軍,真理并不在您口中,而在你我刀下。
”藤原麻呂說着,微側身,擡手揮袖望向身後船體,忽然問:“常大将軍可還記得這艘船嗎?

  他拿追憶的語氣道:“當年,我就是在這艘船上,不慎敗于貴國皇太子手下……”

  他微仰首,看向頭頂霧氣濁濁的晨空,雙手微擡起:“幸而天不亡我!

  語落,他拿握刀的那隻手,指向常闊腳下所在的位置,猙獰的面孔上蕩起令人悚然的笑意:“當年,也是在這艘船上,常大将軍遙遙見到了同袍手足最後一面。

  常闊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腳下的船闆上,似乎還浸染着晦暗難除的陳年皿迹。

  “時隔太久,我已記不得那名鐵骨铮铮的英雄姓甚名誰了,但常大将軍必然記得……”藤原麻呂笑着問:“故友英靈在此,常大将軍此刻站在此處,可覺得親切嗎?

  常闊無聲攥緊了十指,片刻,擡起頭來,卻不見太多情緒外露之色,隻定聲道:“看來藤原将軍倒是念舊之人。
那麼,今日選在這艘船上,是想再敗一次嗎?

  藤原笑了一聲:“那就要看常大将軍您的本領了。

  “如此,老夫定當盡力而為,不叫異族來客抱憾而歸!
”常闊話音落,手中大刀猛地頓落于身側船闆之上,提步之際,而又猛地拔起,掠起兇悍刀氣,向藤原攻去。

  藤原臉色一收,眉眼湧現洶湧殺意,連連後退數步,避開常闊的攻勢,同時拔出手中鍛造鋒利的倭刀。

  二人正面過下十數招,常闊尚不見處于下風之勢。

  藤原麻呂眼神微變,手中攻勢愈發密集。

  二人身後的戰船上,各自有擂鼓助陣之音響起,代表着大盛與倭國的戰旗,拂動于霧氣之中,似要直入雲霄。

  藤原麻呂再次逼近常闊,擡手揮刀。

  常闊雙手握刀,格擋之際,藤原麻呂另隻手中忽然從袖中滑出一柄短刀。

  常闊臉色一變,仰身往後躲避,率先避開要害,然而那柄短刀卻被藤原麻呂壓低,猛地送入了他的右腿皿肉之中。

  那柄短刀鋒利至極,且與尋常刀身不同,形狀如尖錐,破開皿肉之後,便直入腿骨!

  常闊疼得臉頰胡須抽動,本就不便的右腿幾近難以站立,他拿斬岫猛地震開藤原麻呂,勉強後撤數步後,右腿到底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常闊咬着牙,一聲悶哼也不曾發出,猛地将那柄深深刺入腿骨中的短刀拔出。

  而這短短瞬間,藤原麻呂已經再次攻來,那柄長刀眼看便要落在常闊頭頂。

  常闊眼神驟變,雙手舉刀擋在頭頂,巨大的沖力壓迫之下,他的另一隻腿也跪了下去。

  此刻他這一命,是斬岫給的。

  但凡換一把刀,都沒可能擋得下這一擊。

  而斬岫是殿下贈予他的——

  他務必要用這把殿下所贈寶刀,再拖延得久一些!

  “倭賊鼠輩,安能殺我!

  常闊忽然猛喝一聲,周身猛地爆發出一股猛力,托着斬岫竭力站起身來,硬生生地逼開了藤原的刀。

  藤原麻呂被逼退數步,常闊也往後退開,腳步踉跄數下,将斬岫拄在身前,才勉強穩住身形,嘴角則有鮮皿溢出。

  “常大将軍,寶刀未老!
”藤原麻呂改為雙手握刀,嘴角掠出兇狠的笑意:“但看來,也僅止于此了!

  他雙手将刀側握于身側,快步向常闊襲來,刀尖在船闆上劃過,木屑飛蕩。

  (今天臨時被一件事絆住了,這個情節需要很飽滿的情緒,寫得很慢,有4100字,明天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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