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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81 沒事,我心術也不正

長安好 非10 9914 2024-12-26 11:57

  “你既說願為奴為仆,那我便試試你有幾分誠意。
”男人指向前方,眼底有一絲戲谑:“我現下要回家中去,你若想跟着的話,那便每三步磕一個響頭,你要真能跟着我回去了,那我便給你阿娘開藥!

  男童短暫的怔愣後,眼底燃起希望,連忙叩頭:“多謝郭大夫,多謝郭大夫!

  “這……”

  “這分明是刻意刁難!

  “未免太過分了……”

  “是他口口聲聲說要與我做奴仆的!
我如何處置自己的奴仆,你們管得着嗎?
”那男人沒好氣地道:“誰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願意花銀子找樂子怎麼了?
比起隻會動動嘴皮子指手畫腳之人,我如此這般,已是大發善心了!

  有文人聽不下去,忿忿搖頭:“你這郎中……”

  也有人同那孩子說道:“小兄弟,你不能聽他的,此人不像是有善心的,多半是戲耍于你……”

  “多謝諸位好意!
”男孩子連忙朝衆人拜倒揖禮:“可我是心甘情願的!
請諸位不要再苛責郭郎中了!

  俨然是将此當作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來看待,生怕錯失了這唯一的機會。

  那郭郎中冷哼了一聲,已甩袖離去。

  男孩子趕忙跟上,每行足三步,便立時跪下磕頭。

  他身形瘦小,磕頭時用的力氣卻很大,每每發出的聲響像是砸在人心頭上。

  那郭郎中自負手慢悠悠在前,并不回頭去看,似十分享受這嘩衆之感,眼底有洋洋得意之色。

  跟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忍無可忍的指責聲也愈發嘈雜。

  常歲安看着那男孩子的額頭已經磕破了皮,滲出了皿迹,皺着眉要上前,被常歲甯伸手攔下:“阿兄别着急。

  常歲安憤憤難平地道:“俗話說醫者父母心,這人怎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自傷其身還這般心安理得!

  常歲甯輕歎口氣,認同地點頭:“是不像個醫者。

  男孩子再一次磕罷頭站起身時,瘦弱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沒站穩,幸有圍觀之人将其扶住,歎氣勸道:“小兄弟别再磕了!
再這麼磕下去可如何吃得消!

  “我看此人分明是存心捉弄!
縱是考驗誠意,卻也沒這般道理的!

  “沒錯,當真是辱沒醫者仁名!

  那郭郎中梗着脖子道:“你情我願之事,與你們何幹!

  “隻要能救我阿娘,我做什麼都願意!
”男孩子眼眶裡盈滿了淚,剛要再跪下時,被一名大漢攔下了。

  “小兄弟不可再磕了!
”大漢看着郭郎中,啐了一口:“京城又不止他一位郎中,這藥也不是非得他來開的!

  說着,摸出幾枚銅闆塞到男孩手中:“……雖不多,小兄弟且先拿着!

  又道:“我雖粗人一個,拿不出多少銀子來,卻也知道些淺薄道理,誰沒有個艱難的時候,豈能如此欺負人!

  “沒錯!
”先前那名文人也終于站了出來:“世間事不該如此……不能叫此等人敗壞了吾輩風氣!

  說着,扯下腰間佩玉,遞到男孩手中:“将此玉拿去典當,可予令堂換些湯藥。

  人群随之沸騰起來。

  “我這裡也有些碎銀……”

  “都拿着,去請個好些的郎中看診,抓些好藥,不要誤了病情!
”一名婦人說話間,瞪向那郭郎中,咬重了“好些的郎中”幾字。

  衆人也都鄙夷地看向郭郎中,因此時給了銀子出去,這鄙夷便愈發有底氣。

  那郭郎中的臉色一陣紅白交加,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般反應,落在衆人眼中,無疑是極解氣的。

  動容不已的常歲安一把奪過劍童遞來的錢袋,也走了上去,塞到那男孩子手中:“……拿着,将你阿娘醫好為止!
若之後再有難處,便去興甯坊常家尋我!

  托着衣襟用來捧着沉甸甸的錢袋,男孩子一怔之後,眼中淚水滾滾而落,朝着常歲安等人就跪了下去,哽咽道:“諸位恩公的恩情我沒齒難忘,若有來日,縱做牛做馬,也必百倍償還!

  說着,重重拜叩下去。

  這一幕,叫不少人都紅了眼睛。

  “快起來,不能再跪了……”

  “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聖人,日後争氣些,天無絕人之路……”

  “照我看,這孩子一片孝心可感天地,又如此知恩,能屈能伸日後必成大器!

  人群中附和聲一時無數。

  常歲甯贊許地點頭。

  竟連收尾也如此妥帖,叫人覺得這銀子給的當真很值——細節處見真功夫,這是下了真功夫的。

  她看向那似無顔面再待下去的“郭郎中”,隻見對方已然鐵青着一張臉灰溜溜地離去。

  很快,那男孩子再三拜謝罷,便在衆人的催促下,趕忙給病母請郎中去了。

  動容,感慨,喟歎等諸多情緒在人群中久久未散。

  常歲安折返回來,見妹妹若有所思,不由小聲問:“甯甯,你是不是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妥?

  雖說他眼下未曾覺得哪裡不妥,但礙于他行事一貫沖動,有時總是事後才能覺出問題所在,故而在這方面便很有自知之明。

  “阿兄心底良善,并無不妥。
”常歲甯道:“不妥的是利用這份良善的人。

  “甯甯……此言何意?

  常歲甯擡腳往前走去:“阿兄随我跟上去看看,或許就明白了。

  常歲安不解,卻也趕忙跟上。

  路過街邊一個老翁擺着的小攤前,常歲甯随手一指:“老人家這麻袋編得甚好,看起來結實耐用,買兩個。

  喜兒“啊”了一聲。

  阿澈已經蹲下身去挑選麻袋。

  這種喪心病狂的服從性與行動力,讓喜兒看得危機感頓生,慌不擇路般掏出錢袋。

  偏僻昏暗的窄巷中,兩道一小一大的人影一前一後從巷子的兩端走了進來。

  “啊,怎就給我這麼點……我的頭都磕破了,也是要去看郎中的!

  “你還嫌少?
我另找了兩個人混在人堆裡鼓動幫腔的……且得分下去呢。
你就知足吧,若不是我,你就是在街上跪上三天三夜磕昏過去,也不見得能讨來三個銅闆吧?

  “行吧……”男孩一邊将分來的銀錢收好,一邊期待地問:“什麼時候咱們再來一回?

  “你想得倒美!
好運氣可不是回回都能有的……”男人歎息道:“且同樣的當,沒人會上第二回……若銀子真有這麼好賺,我早成大盛首富了!

  “那你何時琢磨出了新法子,有需我幫忙的,記得再找我!
”男孩說着,看向男人身後,面色忽然一變。

  男人隻顧着收放銀子,巷中昏暗,未曾瞧見男孩的異樣,口中應付吓唬着男孩:“行了,快走吧,萬一有人回過神追來,叫人瞧見了那可是要挨揍的。

  男孩真心實意地點頭:“你……你說得很有道理!

  說着,拔腿轉身就跑:“……那我就先走了!

  就在此時,男人手中的動作忽然一頓,僵硬地回頭看去,臉頰不由顫了顫。

  巷口處,那身形高壯一身凜然正氣的少年郎氣憤難當地看着他:“豈有此理,你們竟然合起夥來騙人!

  “誤……誤會。
”男人賠着笑後退着,轉過身也要跑時,卻見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忽然擋住了他的去路。

  劍童抱劍而立,冷冷地看着他。

  常歲甯帶着阿點阿澈走來。

  男人很快被圍了起來,笑意僵硬地瑟縮成一團:“諸位有話好說……不過混口飯吃而已,若有冒犯之處,小小心意還請收下……”

  他說話間,手摸向藏着銀子的衣襟内,再擡起時,卻忽被常歲甯一把攥住手腕,強行将其手掌反轉方向,猛地拍向他自己的臉。

  “咳咳咳咳咳……”

  白色的粉末覆灑在男人臉上,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狂流不止。

  劍童将劍抵在其身前:“石灰粉?
你竟還想下黑手——”

  男人彎着身子咳了好一陣也停不下來,眼睛也睜不開了,随着“唉喲”一聲痛叫,他唇上的胡須被常歲甯撕了下來。

  “……竟然是你!
”認出了對方正是賣鴨蛋給自己的“道人”,常歲安既驚且怒。

  同一日,同一條街上,他竟被同一個人騙了兩回!

  這在回春館是什麼水平?

  憤怒之外,少年人委屈又挫敗。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啊……誰叫郎君您心地純善……”那男人被嗆的滿臉淚水,狼狽不已地求饒:“我如數奉還……将其餘所得也一并都給郎君,隻求郎君饒了我這一回!

  常歲安怒氣更盛:“誰稀罕你這些不義之财!

  男人欲哭且有淚。

  财都是好财,怎麼還差别對待!

  縱然他自诩深谙人性的弱點,卻仍不懂這些有錢人的世界!

  他哭着道:“郎君看不上這些銀子,我便拿這雙眼睛來賠……橫豎也已經瞎了看不到了,便當給郎君賠罪了!

  常歲甯看着他:“我家阿兄經此一遭,怕是再難相信旁人了,這世間從此怕是要少了一位萬裡無一的純良之人,影響如此之大,一雙眼睛怎麼夠?

  這聲音聽來清淩淩的很是無害,卻正是方才将石灰粉反拍向他的可怖存在,男人不覺一顫:“女郎之意……”

  隻聽那聲音淡然道:“既是瞎了,便埋了吧。

  男人:“?

”恕他遲鈍,請問這二者的因果關系是——?

  阿澈下意識地踩了踩腳下,青磚的,不好挖。

  不宜堂食,常歲甯選擇外帶:“帶走。

  劍童也怕此處耽擱太久會引人注意,遂擡手劈昏了求饒的男人。

  喜兒看了看手中的麻袋,眼睛一顫,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激流。

  原來一切早有定數——

  她手中的麻袋是如此。

  阿澈在墳園裡挖下的那個坑大約也是如此!

  她,喜兒……以後再不會質疑女郎任何看似腦疾發作不着邊際的吩咐了!

  ……

  常歲甯倒未真的急着去埋人,而是去了常闊在城外最近的一處莊子上轉了一圈。

  莊子的管事年過六旬,左手傷殘,也是軍營中退下來的老人兒。

  他陪在常歲甯身側從田地到後山,再回到前院,大約已從白管事處聽說了風聲,态度倒也端正:“女郎若覺哪裡需要改進的,皆可直言,我等無不照做的。

  常歲甯欲言又止,竟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攤子既大且散,論起收拾,卻實非她所擅。

  她未急着提出什麼想法,隻将自己想了解的先問了一遍。

  說話間,已來至前廳。

  廳中,那被打昏了帶過來的男人已經醒轉,正茫然地癱坐地上,他臉上的石灰粉已被處理過,雙目雖紅腫卻不影響視物。

  常歲甯走過去,垂目看着他:“從今日起,你且留在這處田莊上做仆役,為期一月,若做得好,那我們的債便一筆勾銷。

  男人擡眼,下意識地問:“若做得不好呢……”

  視線中,少女微微笑了笑。

  男人紅腫的眼睛一顫,懂了——埋。

  他還想再壯着膽子問些什麼,卻見那少女已轉了身離去:“一月後,我再過來。

  管事跟出去相送。

  男人癱坐在廳中,腦中神智回籠,打量着四周,眼睛轉了轉。

  記得那少年郎說自己住在興甯坊,還說什麼常家……

  “興甯坊常家……”

  男人想了想,而後猛地站起了身來。

  ——骠騎将軍府!

  完了……

  但沒完全完!

  完在根本逃不出去。

  沒完全完在……或許根本不需要逃?

  畢竟試想這樣的人家,豈會缺他一個仆役來幹活?

  ……

  “甯甯,為何要留那騙子在田莊上?

  “他的騙術不流于俗,懂得揣摩人心不提,且擅鑽研生财之法。
”馬車内,常歲甯看着那一筐方田鴨蛋,隔簾對常歲安解釋道:“眼下各處莊子正缺這樣的人,不如留下試一試。

  常歲安猶豫道:“可此人心術不正。

  常歲甯很坦誠:“沒事,我心術也不算正。

  但凡心術正些,都該将人送去官府,又豈會将人打昏了帶來此處呢。

  常歲安沉默了一下,又道:“我還是怕他心存惡念……”

  “無妨,此人看起來并非大惡之徒,若其才可蓋過其惡,而其才能為我們所用,那便隻需壓制住其惡,其餘便不成問題。

  常歲安不由問:“如何壓制?

  馬車裡傳來妹妹的回答:“這個簡單,隻需比他更惡即可。

  常歲安神情震顫。

  欲言又止許久,卻竟覺無法反駁。

  ……

  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時,已近昏暮。

  廚房已備下晚食,兄妹二人稍作收拾後,便直接去了膳廳。

  常闊已經等在那裡。

  常歲甯坐下後,便問了一句:“阿爹可認得宣安大長公主?

  剛接過女使遞來的溫熱棉巾擦手的常闊手上一抖,“啪嗒”一聲輕響,帕巾砸落。

  “不認得!

  回老家的第一天,沒有供暖,零下溫度,電熱毯度日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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