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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316 她才配與他并肩(求月票)

長安好 非10 8294 2024-12-26 11:57

  「錄兒來了。
」那男人轉過身來,是一張年過四十仍存清俊之氣,而無松垮老态的臉龐。

  李錄肖父,尤其是二人的眉眼,頗有神似之處。

  此人便是李錄的父親,榮王李隐。

  榮王在銀杏樹下的石桌旁坐下,擡手拎起茶壺,自行往茶盞裡注茶,茶音潺潺,茶霧袅袅,倒茶之人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李錄會意上前,施禮後與父親對坐。

  榮王不急不緩地斟了兩盞茶之後,将茶壺放下,含笑把其中一盞推向李錄。

  「多謝父王。
」李錄将茶盞托起。

  父子之間,本該由子為父倒茶,但父親從來不在意這些瑣碎細節。

  他在京師多年,去年才得以回到益州,回到父母身邊,但雖分隔許久,父親卻好似并無太多變化。

  幼時,他時常覺得他的父王不像宗室王爺,而像是一名灑脫自在,不在意繁文缛節,不問世俗的俠客。

  連他都這般認為了,其他人自然更是如此。

  李錄飲了兩口茶,開口道:「父親,洛陽與荥陽士族皆已流散而去,崔璟遭崔氏除族,如今……」

  「這些我已知曉,便不必細說了。
」榮王溫聲打斷兒子的話,道:「不如說一說那個甯遠将軍吧。

  常家這位女郎的名字,他之前便不陌生。

  但論起不得不開始正視此人,則是因為那一樁接着一樁使其名聲大噪的事迹。
而那些事迹的出現,多半以打亂他的計劃為前提。

  這樣突然橫空出世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女郎……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會讓人生出探究的興趣。

  李錄應了聲「是」。

  那些廣為人知的事迹已不必多言,于是他從去年于京師與常歲甯初遇時說起。

  大雲寺中,少女搏神象。

  大雲寺後山河邊,二人第一次交談。

  國子監擊鞠,登泰樓作畫。
芙蓉園馬場中,降馭先太子殿下留下的戰馬……

  他于芙蓉花宴之上求娶,對方相拒……

  再到,常歲安蒙冤入獄,對方拒絕了他合作救人的提議……反而于文廟祭孔大典之上,設法逼迫帝王妥協退讓。

  再到最後……

  她佯裝考慮答應他的提親,于船上突然挾持他墜入水中,最終帶走了樊偶,以淮南王之死的真相作為威脅,讓他彼時不得對常闊下手。

  「照此說來,這個小姑娘,似乎總能于死局之中,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破開生機……」榮王放下手中的半盞茶,眼中有些思索之色:「且能降馭‘阿效的戰馬,的确很不簡單。

  「從其作風性情來看,她當初揚言于七十三日内殺徐正業,并非大話,也并非在賭,而是……她笃信自己可以做到。
」榮王眉心微動:「可是……」

  他說話間,一枚青色的銀杏葉自上方飄下,尚未來得及落到茶盞中,即被他擡袖輕揮去。

  他自幼習武,覺察力與反應之快,皆非常人可比。

  那枚銀杏葉飛落在李錄腳下。

  榮王的思緒未被打斷,接着說道:「可是她在去年之前,從未上過戰場……何來如此底氣,竟笃信一定能殺得了徐正業?

  如坊間傳言那般,天生将才嗎?

  他也見過這樣的奇才,這樣在旁人看來甚是狂妄的底氣——他的侄女李尚。

  可是,阿尚且是憑借十餘年的勤奮與堅韌,一點點累積而來,絕非一蹴而就。

  一往無前的底氣,隻能是過往戰無不勝的經驗累積出來的。

  所以,這個常家女郎,非但不

  簡單,且還頗為蹊跷。

  總而言之:「如此奇人,這世間百年罕見其一……」

  榮王有些遺憾地道:「她本該嫁入我們榮王府,與天下大勢同行,隻可惜……」

  「父王。
」察覺到父親的殺意,李錄立時道:「此前是兒子行事欠妥,逼迫太甚,才激起了常娘子的不滿,以緻未能順利說服常家……」

  「常娘子隻是不滿于兒子的行事作風,不喜被人脅迫,而絕非有意與榮王府為敵。
」他道:「所以,請父王再給常家一次機會。

  榮王往茶盞中又注入新茶,似在思量。

  李錄接着說道:「這些年來,可用之藩将,幾乎被明後屠盡……正因如此,父王此前才多番交待兒子拉攏常闊。
而今看來,常家非但常闊一人可用,更有常娘子在,常闊之子常歲安也有成才之相……故兒子認為,常家是值得父王再多一些耐心的。

  榮王不置可否,慢慢飲茶。

  「再有,去年常歲安險被冤殺之事,已成為常家與明後之間不可能消解的隔閡。
君疑臣棄臣,臣心已寒,常家不可能沒有二心,也必然在觀望後路……」

  「日後,待大勢再明朗一些,父王若能再給予些許示好,必能使常家歸心。

  李錄之所以這般笃定,是因為他斷定來日大勢之下,常家注定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歸順他們李氏正統,難道要造反自立為王嗎?

  當下時局,仍是他們李氏江山,毫無根基的外姓想要造反,師出無名,不過癡人說夢,自取滅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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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正業事敗,至多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被打亂,而并不足以影響全局。

  這江山注定是他們榮王府的,而她……也注定是他的。

  他此一生,内心渴望摘取的,皆是最高處之物。
那些是這普天之下最好用,最能賦予人無上榮光的東西。

  她走得越高,越是顯露出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出色,他便越是想要得到……此般心意,在那封婚書被她射還之際即已紮根,而今一日更勝過一日。

  她總能給這世間、給他新的意外,每一次當他再次對她刮目相看時,總會發現,昨日竟還是太過輕看她了。

  而這樣的女子,正該與他并肩,才配與他并肩。

  所以,此時他絕不會讓父王殺她的。

  榮王含笑道:「你待這常家女郎,似乎格外上心。

  「是,那是因為她值得。
」李錄并不否認:「兒子相信,若有朝一日您見到她,也會是一樣的想法。

  「也好。
」榮王笑了笑:「那便再試一試她有幾分本領,又有幾分膽量。

  若她有膽量敢成為第二個徐正業,那麼,徐正業未完之事,恰可交由她來做。

  現如今這天下江山為席,需要有更多野心之輩前來赴宴,将這世道攪得更亂一些——隻有真正的亂世,才需要救世者的出現。

  他用了十餘年的時間,已做好了成為這個救世者的準備。

  聽得父親松口,李錄也露出笑意:「兒子相信,無論如何,她都絕不會讓父王失望。

  而後,他才提起另一個名字:「父王,如今那崔璟……」

  太原之事未成,此番刺殺也失敗了。

  「兩番失手,短時日内已不适宜再有動作……此人非同尋常,絕不可大意待之。
」榮王思忖着道:「隻是如今他被崔氏除族,接下來不妨先靜觀明後的态度。

  「是。
」李錄道:「隻是兒子擔心,崔璟或已疑心到父王身上,如他将此事告知崔氏,崔家得知父王先前欲殺崔璟,會不會……」

  崔璟雖然被除族,卻難保暗中與崔氏當真再無絲毫

  往來。

  「崔家知道又何妨。
」榮王笑了一聲:「我此前欲殺崔璟,并非是沖着崔家去的。
且這世間本沒有永遠的敵人,崔家若會因為此等小事而拒絕榮王府,那這世上便不會有百年煊赫的清河崔氏了。

  這些世家大族的話語權并非掌握在一人手中,于整個家族而言,唯有真正的利益才是擺在第一位的。

  「那明後那邊……」李錄斟酌着道:「樊偶仍在常娘子手中,她向來敏覺,軍中眼線或已暴露,她若審出了什麼,将榮王府所為告知明後……」

  「她若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便該知曉,她告知或不告知明後,此中并無區别。
」榮王神閑氣定地道:「殺李通也好,助徐正業也罷,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并無任何消息價值可言——」

  難道這常歲甯不将這些告知明後,明後便當真一無所知嗎?

  明後待榮王府的疑心,何時卸下過半分?

  「難不成這位聖人要拿這些人人皆可随口杜撰的罪名,來治罪我榮王府麼?
」榮王含笑道:「沒有任何可服衆的真憑實據,貿然發難問罪,隻會讓世人認為她欲滅殺我李家皇室中人……當然,若果真能殺,倒也無不可,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單單憑借一道旨令,是殺不了我的。

  須知政令不通,便是一位帝王的話語失去威信的開始……這一切,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在蔓延了。

  如此亂局下,難道他還會乖乖入京領罪,不顧那些欲扶正李氏皇權的聲音,而堅持接下這降罪的旨意,甘願被她殺掉嗎?

  若此時這位聖人急于要與榮王府撕破這最後一層臉面,那麼,這搖搖欲墜的局面隻會加速崩塌——如今該感到害怕的不是榮王府。

  「今日時局不可同日而言,你也已平安回到父王身邊,此處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處處被動,隻能受人挾制的榮王府。
」榮王看着面前的兒子,眼底幾分愧疚:「說來,這些年在京師求存不易,實在委屈我兒了。

  李錄斂眸:「兒子是榮王府世子,為父王分憂,不過是分内之事。

  榮王欣慰地點頭:「來日大業若成,必有我兒一半功勞。

  父子二人對坐吃茶,又談心許久。

  直到一名身穿束袖勁裝的藍袍青年走來,恭敬地上前行禮:「王爺,世子。

  榮王看過去:「義琮回來了。

  「時辰不早了,兒子便不打攪父王料理公務了。
」李錄适時起身告退。

  榮王點頭:「你身子不好,記得按時服藥,早些歇息,不必太過操勞。

  李錄應下,行禮退下時,經過那名喚義琮的青年身側之際,微停留半步。

  義琮向他拱手行禮:「世子慢走。

  李錄與他點頭,帶着守在不遠處的小厮離去。

  走出了七八步後,李錄下意識地駐足,回頭看去。

  榮王已離開那張石桌,帶着那青年往書房的方向而去。

  那青年實則尚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年紀,隻是性情持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沉穩。

  據聞,此人是五年前來到父王身邊的,很得父王喜愛,時常跟随父王左右,如今甚至在幫父王料理軍中事務。

  見那人跟着榮王進了書房,李錄轉回頭,見身側小厮也剛收回視線,淡聲問:「怎麼,你也聽過那個傳言嗎?

  小厮聞言臉色一變,有些慌亂地垂下頭去:「小人不敢,小人不知……」

  李錄笑了一下,未語,擡腳往前走去。

  小厮平複着心緒,出于補救,恭謹地道:「起風了,世子受不得涼風,小人陪世子回居院吧。

  李錄又笑了一下,點頭:「好。

  他慢慢走着,若有所思地擡起披風下的雙手慢慢翻轉,細觀,這雙手瘦弱,蒼白,病态,看起來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威脅。

  從前在京師時,這是很好的掩護。

  而今他回到益州,不再需要這份掩護,這幅病弱的軀殼便成為了拖累。

  父親的那些幕僚屬官每每看向他時,眼底似乎總藏着無聲的惋惜與不确定。

  他自認為不會輕易死去,但在旁人眼中,他似乎注定命不久矣,那些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足夠長久的延續,因此不肯輕易交付期望與忠心。

  現在,他需要有一些能夠被看到的延續。

  李錄回到居院時,天色已近暗下,居院中,侍女正在各處掌燈。

  聽到外面的行禮聲,馬婉的陪嫁婢女蘭莺,快步來到内間,低聲提醒:「……女郎,世子回來了!

  雖已嫁入榮王府半載,蘭莺私下總還是習慣稱馬婉為女郎。

  正在看信的馬婉聞言臉色一變,情急之下匆匆将信紙卷起,塞到窗下小幾上擺放着的那隻青玉瓶中。

  很快,她即聽到有腳步聲邁進來。

  馬婉整理了儀容,福身向走進來的青年行禮:「世子回來了……」

  李錄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扶住她一隻手臂,似随口問:「婉兒方才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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