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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02 初來乍到

長安好 非10 7280 2024-12-26 11:57

  男孩的神态讓她一度覺得自己借屍還魂在了一個鬼怪世道,隻要推開這扇門,等着她的便是鋪天蓋地的鬼怪妖物。

  但男孩說道:“全都是……拍花子的,整個周家村,全都是。

  “他們都是一夥的,彼此包庇掩護……逃出去,一定會被抓回來。
”男孩眼底有着時長日久的恐懼:“這些年來沒人能離開這裡,逃不掉的。

  少女聞言看向那扇緊閉的門。

  看來并非是鬼怪世道。

  但卻比鬼怪世道還要荒誕可怕。

  一陣冷風吹來,少女的神思又清明幾分,對眼前的狀況也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她看向男孩:“你也是被拐來的——”

  暮色漸深中,男孩點點頭,圓溜溜的眼睛像極了一隻被困在籠中的小狗,可憐而無害。

  “那你還敢跟着我綁了他們。

  男孩小聲道:“我……我打不過你。

  少女看着面前隻比自己矮小半頭,且平日裡顯然幹慣了粗活的半大男孩——

  她如今這身闆過于虛弱,方才制住那二人也多是取巧拼一股狠勁而已。

  這小孩兒打不過的不是她,是不敢嘗試反抗的恐懼。

  這是病,得治。

  少女轉身,回了堂中。

  男孩連忙跟上她。

  那被綁了手腳的夫妻二人都已經醒了過來,滿臉是皿的婦人大約是藥力未消,隻能倒在那裡發出微弱的呻吟,男人則正試圖掙開繩子,但無濟于事。

  這繩子的綁法,是他教給男孩,平日裡給他“打下手”的,而今卻用在了他的身上。

  “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還不給老子解開!
”一見到男孩進來,男人即怒不可遏目露兇光:“白白養了你這麼多年,裡外不分的廢物!
這回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男孩眼底現出畏懼之色,想到拳腳棍棒落在身上時的疼痛與絕望,臉色也當即白了。

  下一刻,隻見那往日常用在他身上的長棍出現在了他面前。

  男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把他的腿打斷。
”少女的口吻沒有轉圜的餘地:“現在。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然斷的就是你的腿。
”少女一手持棍遞與他,另一隻手中握着的是剛撿起的帶皿匕首。

  她長發如瀑半散着,膚色極白而瞳仁漆黑,像一尊沒有表情沒有感情更沒有恐懼的白玉塑像。

  那威脅的話由她口中說出,讓人生不出半點質疑來。

  男孩嘴唇微顫,将那長棍接過。

  “你敢!
”男人怒極,長久以來的威嚴遭到踐踏挑戰,奮力掙紮到臉色脖頸漲紅,一雙兇目死死盯着男孩。

  “打。
”少女聲音無波,卻如催命符咒。

  男孩上前兩步,咬牙閉着眼睛朝男人揮棍。

  這一棍打在了男人肩頭,疼得他大罵出聲。

  “歪了。
”少女在旁提醒道。

  男孩壯着膽子微微睜開一點眼睛,對準了男人的腿再次打下去。

  “再打。

  一棍接着一棍,男人的罵聲漸漸弱了下來,隻剩下了痛叫。

  “别打了,别打了……”旁邊的婦人有氣無力地扯着哭腔說道:“這可是你爹啊,養恩更比生恩重,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
……你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我們發善心把你帶回來,當親兒子一般養大,還指望着你來養老送終,誰知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啊!

  男孩嘴唇嗫喏了一下,像是不知怎麼說。

  少女大緻聽懂了。

  這是作孽太多自己生不出兒子,便将拐來的孩子留下“養”在了身邊。

  “放心,這不正要給你們送終嗎。
”少女在二人身邊半蹲身下來。

  “你……你要幹什麼!
”看着那貼到自己臉上來的匕首,婦人顫聲問。

  “我問,你答。
”少女看着她:“自何處将我拐來的此地?

  婦人不解她為何要問此等擺在明面上的奇怪問題,但匕首就在另一隻完好的眼角旁,故還是立即答道:“京……京城……”

  “受何人指使?

  指使?

  這種事有什麼好指使的!

  刀尖冰涼抵在眼角,婦人舌頭都在打顫:“……沒人指使,上元節……專盯了身邊無人的小娘子下手!

  “不……是我救了你!
”斷了一條腿的男人也沒了方才的氣勢,此刻慌忙道:“上元節那晚,你落水掉進了河裡,旁邊沒個人在,眼看就要溺死了,可是我把你救上來的!

  為表謝意,少女手中的匕首轉向了他:“可知我是如何落的水?

  雖說這具身體本不是她的,但既占了,為絕日後之患,許多事情還是弄明白了好。

  初來乍到,還需知己知彼,摸清形勢。

  “這我如何得知,我不過是湊巧撿了個……湊巧救下了你!
”男人心中有一絲狐疑——怎麼落的水,她自己竟不清楚?

  再想到對方突然大變的舉止與膽量,同路上那個隻會哭求發抖的廢物美人判若兩人,男人不禁覺得面前本可讓他大賺一筆的這張臉透出了難言的詭異來。

  男人後背莫名冒起寒氣。

  那道讓他心中發寒的聲音問:“那便問些你知道的——除了我和他之外,這些年來你們還拐害了多少人?

  男人與婦人聞言互看了一眼,皆是一時磕絆語結:“這種事……誰還能一個個地數着記着……”

  少女那雙眼睛更涼了些,對男孩道:“取紙筆來。

  此處雖非讀書人家,但表面做的顯然是白喪生意,堂中又可見裝着小玩意兒的貨擔箱子——男人想來平日便是扮作走貨郎,于各地行走,暗行拐害之舉。

  故而不缺紙筆,男孩很快便取來了。

  少女看着二人:“何地,何時,拐害何人,是生是死,賣與了何處,能想起多少便說多少。

  婦人盯着她:“你……你要告官?

  少女不答,隻道:“還有,村中同行此勾當者,也一并說了。

  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不屑,正要說話時,被男人從背後輕捅了一下。

  二人雙手均被綁在身後,此時擠在一處,自認這細微的動作無人察覺。

  婦人會意,于那匕首的威逼之下,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照她所言,少女寫罷整整兩頁,才扔了筆。

  扔筆之際,她擡起匕首,在男人手臂上劃了一刀,刀刃入肉極深,傷了筋脈,頓時鮮皿淋漓。

  男人慘叫起來:“……該說的都說了,你怎麼還傷人!

  “按着他們的手,在紙上以皿畫押。
”少女起身。

  男孩無不應從,上前照辦。

  少女站在二人面前,垂眸最後問道:“今晚打算将我送去何處?

  婦人生怕她手中的匕首落到自己身上,又因心中有依仗算計,不想再受皮肉之苦,便照實說道:“……城中柳珂巷,一位員外家中!

  “這員外姓甚名誰?

  “這可真不知曉!
見都沒見過真容!
”婦人苦聲道:“隻知是個出手闊綽的員外,這些年來我們村中但凡得了貌美的小娘子,多是送了畫像由他先挑……他瞧上了,便先給了定金銀子。
他瞧不上的,我們再另賣去别處……但這些皆是他家中仆人從中接洽,那處隻是個别院,我們也從來未敢探聽其身份名姓的!

  少女俯身撿起婦人腳邊的一張據條,打開來看,問:“這便是那定金憑據?

  婦人忙答“是是”。

  那據條十分簡單,并未留有雙方名姓,一來這等勾當本也不必如何規範,二來足見對方顯然并不擔心這些人販子會收了定金跑路——再有出手便是一百兩,可見這位“員外”的身份必定不會尋常。

  少女思量着,将據條收起。

  而後看向婦人:“六十兩定金呢?

  婦人愣了愣——怎麼既要命又要錢!

  “拿來。
”少女眼裡沒多少耐心。

  婦人唯有忍着心痛道:“在裡間床底下的箱子裡……!

  等他們脫了身,她定饒不了這見鬼的小賤人!

  且不說走不走得出周家村,這小賤人還真以為順利報了官就能平安離開嗎!

  “行了,弄暈吧。
”少女轉身朝裡間走去,邊交待道:“有多重的藥下多重的藥,藥死了也沒關系。

  她這具身體的主人,大約便是死在了過重的蒙汗藥之下。

  那對夫婦叫嚷反抗的聲音,很快弱了下去。

  少女将那隻箱子從床下拉出來,隻見其内除了些銀票碎銀首飾之外,還有出入各城走貨之用的路引、迷藥棉帕等物。

  她挑挑揀揀間,男孩走了進來,小聲問:“接下來……怎麼辦?

  “找一身我穿得上的男子衣袍來,另外将你的東西帶上。

  男孩不多問,應下就跑出去了。

  折返之際,手中多了一套衣袍,一把菜刀。

  少女接過衣袍,看着他手裡的菜刀:“你就帶這個?

  男孩點頭:“我隻會做飯,隻用得上這個。

  看着那被準備拿來做飯的菜刀,少女默了一下。

  這個顯然沒怎麼出過門,完全不懂得規劃出行的孩子,是如此地不食人間煙火,卻又如此地充滿了人間煙火。

  如此,她不禁問:“銀錢都帶上了嗎?

  “我有。
”男孩自懷中摸出一物,問:“夠用嗎?

  看着那一枚銅闆,少女道:“……如果完全不用的話,應該是夠用的。

  男孩“啊”了一聲:“那,那我再去找些來!

  他又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少女已從裡間走出來,換上了那身男子衣袍,一頭烏發束起,又不知拿什麼描平了眉,膚色也暗了許多。

  男孩呆了呆,不解她短短時間内是如何做到的,且走起路來也像極了一位少年郎君。

  男孩回過神跟上去:“那……現在是要去官府衙門嗎?

  “不。
”少女拎起兩隻麻袋:“把他們裝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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