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蘭一聽馮太醫說杓沣是回光返照,當時就慌了。
杓沣從她懷中坐直身子,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蘭兒不要這樣,人總歸是有這麼一天的。
”
杓蘭眨眨眼睛,成串的淚珠從眼中滾落下來,“皇兄,你才比蘭兒大幾日,這一天對你來說來的也太早了些。
”
杓沣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笑道:“不哭,常言道早死早托生,都是一樣的。
”
秦艽對這位向來低調寡言的二皇子了解不多,不過因為他這幾句關于生死的讨論,莫名生出了幾分好感來。
杓蘭吸了吸鼻子,對杓沣說道:“皇兄,想必你有好多話要和榮母妃講,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
杓沣攔住她開口吩咐道:“我和公主有話要說,你們都退下吧。
”
幾個太醫互相望了望,躬身施了一禮之後都出去了,秦艽擡腳跟在了他們後面,卻聽到杓沣讓他留下。
秦艽走到杓沣面前蹲下身子問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
杓沣抓着杓蘭的手遞到秦艽手中,輕聲道:“蘭兒妹妹以後就拜托你了。
”
“殿下,我……”
“我知道你壽數不長,不過那又怎樣,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天,此生足以。
”
杓蘭知道杓沣這是想起了映雪,那個在榮嫔面前選擇了第二條路,将杓沣傷到體無完膚的女子。
“皇兄,我一直都覺得,映雪是有苦衷的。
”
杓沣笑了笑,沒有接杓蘭這個話頭,“蘭兒,以後我不在,母妃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
杓蘭搖頭道:“為什麼要我照顧,為什麼照顧她的不能是你?
”
“我也想照顧母妃到終老,可惜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蘭兒,你一定要幫我攔着母妃,不管是誰害我,都不許她找人報仇,一切自有父皇做主。
”
杓蘭咬着嘴唇,半天都沒有應下杓沣這個請求,因為這麼多年下來,她十分了解榮嫔的為人,心裡明白自己是攔不住她的。
再說了,一個将兒子視為一切的母親執意要為兒子報仇的話,怕是什麼人都攔不住,畢竟一個人失去到什麼都沒有的程度時,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榮嫔也是建甯城人氏,當年她二八芳齡之時,機緣巧合之間與韋依蓮四叔家的獨生兄長有了情。
但榮嫔周莫清的父親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丞師爺,韋家百年世家,所結姻親向來講究門當戶對,自然看不上這種小門小戶的女子。
可能是情到深處無法自拔,那位韋公子也不知道着了什麼魔,和家裡大吵大鬧,誓言此生非周莫清不娶,否則的話甯願出家為僧,一下子将韋家炸開了鍋。
事情傳到已經入宮的韋依蓮耳中,正逢景元帝選秀填充後宮,于是一道旨意傳到了周家,要周莫清選秀進宮。
接到這樣的聖旨,那韋公子一下就心如死灰,也不再喊什麼要出家的話了,正當韋依蓮四叔松了口氣,開始給兒子準備相親的時候,卻不料,那位韋公子居然拿把鋼刀抹了脖子。
人到中年痛失愛子,韋家四叔一怒之下便闖進了周家,要周莫清給兒子陪葬,拉扯之中殺死了周莫清的父親,周母見狀,一口氣沒有提上來也跟着去了。
周莫清父母具亡,但也不見她哭鬧,她眼中一滴淚都沒有,就紅着一雙眼眶死盯着韋家四叔看。
韋家四叔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将染皿的鋼刀刷的一下甩到她的面前,冷冷說道:“周莫清,但願老天保佑你順利到達京城!
”
可能真的是老天開了眼,周莫清一路上屢次化險為夷,順利的到了京城,并順利的得到了景元帝的青眼相看,成了那屆應選秀女中第一個被賜封号的人。
進宮之後,雖然周莫清的位分晉升一直很慢,但她就是有本事受寵不衰,雖然算不上韋依蓮那樣的盛寵,倒也沒人敢輕易招惹她,就連韋依蓮數次對她下手之前,也前思後想的掂量了許久。
既然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心中隻能有皇上一人,榮嫔和韋公子那段傷心的過往,便被她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直到有次韋公子的祭日,她難耐心中的酸楚多喝了幾杯,便拉着映雪絮絮叨叨的講了起來。
恰逢那日杓蘭得了個前朝的筆洗,想着給最喜愛古董的杓沣一個驚喜,便獨自一人偷偷的來到了绮香閣,沒有讓任何人通報的她便聽到了榮嫔和映雪的對話。
直到杓沣回來,看到貼着門框愣神的杓蘭出言取笑的時候,榮嫔和映雪主仆兩個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多了個聽牆角的。
将杓蘭拉進大殿将話說開之後,杓蘭忍不住拉着榮嫔的袖子晃道:“榮母妃,要是父皇沒有下旨選你進宮就好了。
”
“要不是韋依蓮那個賤人從中作梗,我怎麼會進宮,更不會搭上君竹一條命!
”說到這裡的時候,榮嫔忍不住淚如雨下,“我的父母,也不會因此雙雙殒命……”
看着榮嫔傷心難過的樣子,杓沣上前将攬住她問道:“母妃,你心中這麼多苦,怎麼不早說出來讓兒子一同分擔?
”
榮嫔慈愛的撫摸着他的頭說道:“好孩子,母妃隻想你這輩子平平安安的。
”
杓蘭走到他們母子兩個面前認真的說道:“榮母妃,韋依蓮那個壞女人,一定不會有好報的!
”
榮嫔看着杓蘭,笑道:“蘭公主,今天聽到的事可否為我保密?
我不是怕皇上的責罪,就怕連累到沣兒。
”
杓蘭伸出兩根手指頭指天發誓道:“榮母妃放心,蘭兒今日什麼都沒聽到,隻聽到榮母妃說要給蘭兒做糖醋魚吃!
”
本來凝重的氣氛,被杓蘭這麼一打岔,居然瞬間輕松了下來。
榮嫔上前攬着杓蘭說道:“你最喜歡吃魚,榮母妃今日給你做全魚宴怎麼樣?
”
自從那日起,杓蘭才明白身為韋依蓮的同鄉,榮嫔為何一直都跟韋依蓮不對付,每次兩人見面都是劍拔弩張,你來我往的針尖對麥芒。
現在聽到杓沣要她看着榮嫔,杓蘭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很是為難。
因為若是不答應,杓沣定會死不瞑目,但若是答應了下來,依着榮嫔的性子,她看得住一時卻看不住她一世,除非韋家倒台。
想到這裡,杓蘭忽然眼睛一亮,對呀,韋家倒台!
“二皇兄放心,蘭兒會好好看着榮母妃的。
”
杓沣放心一笑之後,手慢慢的從杓蘭肩上滑落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