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義軍對長安城發動猛烈攻擊,據說是全軍出擊。
春明門,明德門,金光門,景耀門,四門全部告急,盡皆處于岌岌可危之勢。
大理寺内,前來告急的兵士前後相至,絡繹不絕。
個個盔甲染皿,焦急萬分。
劉驽心知義軍之所以在此時發動進攻,必然與道之先生歸來有關。
此人一旦返回大營,便已成為整個義軍的主心骨,兵略謀劃盡皆出于其手。
從昨日他和王道之同行時觀察到的情形來看,王道之這次帶回的辎重糧草足夠支持義軍一月之用,看起來并不打算在臨冬之際休戰,反倒是要下決心向長安城發動一場大進攻。
劉驽在一衆盔甲染皿的兵士環繞下,淡定了用完早膳,環視了一圈道:“回去告訴你們的将軍,讓他們務必死守城門,不得出戰。
有違我軍令者,格殺勿論!
”
衆兵士本是來求援,聽了軍令後皆是傻了眼,可軍令如山倒,哪敢不聽,隻得紛紛上馬,往各自城門處飛奔而去。
待衆兵士走後,劉驽叫來副卿董能,“我要去城北的民宅,看看那些鐵鍊打造好了沒有。
”說道這裡,他示意董能離自己更近一些,“你去告訴裴元,我讓他準備的東西都可以拿出來了。
”
“遵命!
”董能得令後急急退去。
劉驽随即請來父親劉老學究,讓其鎮守大理寺,自己則騎馬出門,隻身往城北民宅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他隻見大街上灰塵漫漫,百姓家中皆是傳出婦人孩童的嚎哭聲,街頭上,兵士們用大車載着滾石、圓木、火油等物資,急匆匆地往各處城頭上運去。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後,他趕到城北被神策軍把守的民宅外。
神策軍統領顔鋒事先得到傳令,早已在轅門外恭候。
劉驽翻身下馬,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些人怎麼樣了?
”
顔鋒急忙施禮,“都抓起來了,隻等大人一聲令下。
”
早在他當初接管神策軍時,大理寺卿便已派人告訴過他,軍中仍有不少魚恩義的餘黨。
可這些人不急着殺,正要借他們行“蔣幹盜書”之事,通過他們向城外義軍散布一些必要的信息。
劉驽略微點頭,“這些魚恩義的餘黨私通外敵,罪不可恕,都殺了吧!
”
“遵命!
”顔鋒似乎早有準備,連忙叫來一名親兵,命其将大理寺卿的軍令傳達下去。
片刻後,神策軍大營内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呼求饒聲。
“冤枉哪,我跟魚恩義沒關系!
”
“我家中有老有小,還請饒命啊!
”
“我對朝廷忠心耿耿,我要見皇上!
”
劉驽對這些聲音毫無興趣,他跟随顔鋒前往被封鎖的那片民宅中,隻見在三百名鐵匠日夜不停地打造下,三萬多斤鐵鍊已盡數打造完畢。
每一根鐵鍊長達二十丈,各自卷成一捆,擺滿了院中場地。
“大人,這些鐵鍊作何用處,可是要用來加固城門?
”顔鋒忍不住問道。
這個疑惑已經困擾了他許多天,在他看來,這些鐵鍊最大的用處便是将各處城門牢牢地栓緊,形成一道道鐵鍊防線,即便敵人的沖車再猛烈,也難以攻破城門,殺進城來。
劉驽哈哈大笑,如今大戰在即,他不介意此時将這鐵鍊的秘密告訴顔鋒,于是命其過來,對其耳語了一番。
顔鋒聞言後大驚,面露欽佩之色,“大人兵略,世上果然無人能及,想那城外賊軍必然難以抵擋!
”
劉驽面露凝重之色,拍了拍顔鋒的肩膀,“眼下這場大戰,你需擔當重任,不知可否願意!
”
顔鋒撲倒在地,“大人放心,卑職即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神策軍中大多數将士恨透了那些魚恩義餘黨,如今大人将他們斬首,軍中人人心情振奮,正想着上陣殺敵,以報答大人恩情呢!
”
他本是纨绔子弟,終日無所事事,自從得到劉老學究的教導之後方才從一場懵懂的大夢中醒來,明白了此生為人之價值。
而大理寺卿唯才是舉,不顧旁人看法,将他提拔成神策軍統領,更是讓他感激不盡。
此時此刻,顔鋒心中乃是萬分激動。
率領神策軍打赢接下來的這一戰,乃是他報答大理寺卿知遇之恩的最好方式。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萬死不惜!
劉驽眼望着神情振奮的顔鋒,面露欣慰之色,俯身将其扶了起來,“此戰過後,你将有大功于朝廷,你父親必然極為欣慰!
”
顔鋒鄭重地說道:“屬下不期望甚麼大功,隻願能一生跟随在大人的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他拔刀出鞘,割下自己一縷頭發扔在地上,“如有違背誓言,願如此發!
”
劉驽緩緩點頭,“我自然明白你的忠心!
”
他并未給顔鋒一個肯定的答案,其中思量實在太多。
顔鋒之父顔烈乃是禁軍統領,此人對朝廷十分忠心,又掌管了城内絕大多數兵馬。
劉驽若是将顔鋒收入大理寺,那兩人之間的從屬關系與現在無異,如此做毫無意義。
可若将其納入掌劍門下,掌劍門乃是江湖門派,所行之道與朝廷并不相同。
顔烈若是得知兒子加入掌劍門,心中定有不快,說不定會影響到劉驽對這場大戰的掌控。
劉驽雖然能輕易從顔烈手中奪過兵權,可這樣做既沒有必要,也有可能會破壞好容易才凝聚在一起的朝中上下人心,令其他人對他心生猜忌,實在是吃力不讨好的舉動。
可他心中着實喜歡顔鋒這個年輕人,忠心、大膽、富有闖進,乃是一顆長期被灰塵蒙昧的明珠,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不能将其納入掌劍門中,終究是一個遺憾。
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便是先拖住顔鋒,并不立即答應他。
等待這場大戰結束後,一切自有分曉。
顔鋒沒有得到大理寺卿的明确答複,面色十分怅惘。
半個時辰後,劉驽安排好神策軍中事宜,向顔鋒詳細叮囑了将來上了戰場後的陣法,命其在心中多加斟酌,并帶兵預先演練。
随後他不再多留,大步出門上馬,要返回大理寺。
顔鋒不敢怠慢,親自執缰牽馬,将大理寺卿送至轅門之外,目送大理寺卿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黃塵之中。
他躬身重重一拜,口中喃喃道:“大人即便不要屬下,屬下也跟定了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