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思和尚低頭小聲道:“師父訓的是,徒兒知錯了。
”他埋頭将手中面餅啃完,接着乖乖地盤腿坐在一邊念經,再不敢多說話。
普真和尚目光落在腳下地面上,他原地踏了幾圈,似是心緒難安。
對于他這種出家多年的高僧來說,此事并不常見。
在這荒涼的沙門關上,即便是春夜也寒氣逼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了出來,乳白的霧氣在他的須間缭繞不去,直讓人看不清他的面龐。
好在數十年的佛門修行已讓他看破了世事,勘透了紅塵,他沉目思索了片刻,決定将一切煩惱都暫時推至一邊,睜眼時看見李菁正在月下舞刀,同時兇口一起一伏,乃是在修煉他所傳授的潛龍九吟功。
他細觀李菁的刀法,隻覺狠辣有餘,而靈動不足。
這等刀法若是用來與平常武夫較量,自然可以占盡優勢。
但如果遇上一流高手,則在對方的眼裡全是破綻,随随便便便會被取了性命。
李菁見普真和尚在看自己舞刀,于是舞得更加賣力,一招一式間有闆有眼,全是她自己認為的上乘功夫,隻盼普真和尚看過後,能就此指點她幾招,怎料普真和尚隻是看了她幾眼,便扭過頭去不再看。
她見計劃落空,便主動向普真和尚湊了過去,“大師,你覺得我的刀法怎樣。
你老人家若是願意,不妨再指教我兩招。
”
普真和尚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窄細的唐刀上,李菁知他是想要刀,便趕緊雙手奉上。
普真和尚接過雙刀,借着月色看那青泓如水的刀鋒,歎道:“舞刀者多以勢取勝,是以刀客多性情狂悖,有失于平和。
李施主不妨換一種兵器,如何?
”
李菁一聽連連搖頭,“刀法,我還是想學刀法。
這兩柄唐刀是師父傳給我的,我可不能随意将它們丢掉。
”
普真和尚依舊握着雙刀在月下細看,任是個武人也能看得出,這兩柄唐刀乃是用上乘的精鋼鍛造而成,即便比起江湖上那些有名的神兵利器也不遜色,“你的師父很疼你,這樣的好刀不是每個人都能有。
”
李菁驕傲地揚起頭,“那當然,師父向來最疼我了。
”
“是嗎?
”普真和尚的目光閃動。
“是的!
”李菁的回答毫不遲疑,“可惜老人家已經死了,就是被那個銅馬殺的,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銅馬為他老人家報仇!
”
一想起與銅馬的刻骨仇恨,她便滿臉漲紅。
普真和尚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手腕一振,一道月芒從刀鋒上劃過,沖天而去,直看得李菁呆了,她還從未見過這般神奇的刀法。
“你看到了甚麼?
”普真和尚問道。
“殺氣,能殺人的刀法!
”李菁的回答十分肯定。
普真和尚轉頭望向她,“佛祖以不殺止殺,以不武止武,所以才有割肉喂鷹之舉。
李施主不妨仔細想想,你還看到了甚麼?”
李菁見他否定自己的看法,于是有些不服氣,也不将他的提示放在心上,氣鼓鼓地說道:“就是殺人的刀法,刀除了殺人還能幹甚麼。
佛祖若不是有無上佛法,他即便是割肉喂鷹,鷹肯聽他的麼,隻怕會将他全身的肉都啄了個幹淨?”
普真和尚聽後心中暗自歎息,本想拂袖而去,不再和她說話,剛要邁步卻改了主意,“那老僧就将這刀法先傳授給李施主,再由李施主慢慢體會。
”
李菁一聽心花怒放,“好啊,好啊,那就多謝大師了。
”
敬思和尚一聽師父又要教這個素昧平生的少女武功,猛地一睜開眼,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他舔了舔嘴,也不敢多說話,一邊強捺着性子繼續念經,一邊悄悄聽師父究竟要教這個李菁甚麼刀法。
普真和尚連續在地上踱了半柱香的功夫,遲遲不肯出聲。
李菁見狀有些急了,心想莫非這個老和尚臨時又變了卦,不打算傳授她刀法了?
普真和尚将她的急切看在眼裡,“李施主不要着急,容老僧慢慢思索出一套妥善的刀法來。
”
李菁一聽傻了眼,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凡武功套路莫不是千錘百煉而來,再經數代人的浸淫之後方能完善。
這普真和尚竟想要在短短一夜之間拍着腦袋想出一套妥善的刀法來,即便不是天方夜譚,也差不遠了。
若不是她此前見識過這老和尚的真本事,恐怕此時已經嚷嚷出聲了。
她強忍着内心的疑慮,望着普真和尚在眼前踱來踱去,不時用手指去比量刀身的長度,不時又十指輪掐,似在推敲些甚麼。
直至月亮斜墜西邊,他方才停下步來。
李菁知道他必然已是思索完畢,急忙屏聲靜氣聽他傳授刀法。
“這是八十三式小招,還請李施主看好了!
”普真和尚手持雙刀舞将開來,月光下隻見他身法靈捷異常,哪裡像個年邁的老者。
兩柄唐刀在他的手中來回穿梭,星星點點的月芒在刀刃上忽閃忽耀,吐縮不定。
八十三式演畢之後,他收刀而立,“李施主看清楚了嗎?
”
李菁點了點頭,“看清楚了。
”她眼中難掩失望之色,這普真老和尚自創的刀法也不過如此,雖然靈動多變,但若是用來殺人,還不如她原先的刀法來得幹脆,一刀便能削下一顆腦袋來。
普真和尚将她臉上的失落裝作沒看見,“既然李施主已經看明白了,那與老衲一起練習如何?
”
一旁正在念經的敬思和尚聽見心中一驚,暗道:“師父今天是在發甚麼瘋,平時别人磕頭求他傳授武功,他也難得教人家一招兩式。
怎地今天遇見這個李姑娘之後,一會兒傳授上乘内功,一會兒又為她自創刀法的。
”
李菁當然不知道敬思和尚的這些想法,她飽漢不知餓漢饑,直道普真和尚的這套刀法稀松平常,果然是即便武林高手臨時抱佛腳,也創不出甚麼好武功來。
她本不想再練,但看在老和尚為了這套刀法思索了好幾個時辰的份上,實在不好意思拒絕,于是勉強答應下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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