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帝看着躺在軟榻上的宇文皓月,伸手将他臉上的發絲绋去。
這個男人……
宇文皓月的臉,其實很英俊,他閉着眼睛,沒有了往日的固執和霸道。
剛毅的鼻梁下,那原先紅潤的雙唇現在變得一片蒼白,與他的臉色一樣的蒼白。
宇文皓月冒着生命危險,受下了康正帝的攻擊。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和自己打賭?
還是和她在打賭?
宇文皓月難道不知道,他這麼做,很可能死在她手上嗎?
難道,他甯可死在她手上,讓腹中未成形的孩子,也死在她手上,也不願意看着她那樣離去嗎?
難道他是想,若是康正帝手下留情,就證明了她心裡有他,若是她下手很絕,正好也可以讓他從這種錐心之痛中解脫?
康正帝看着氣息微弱地宇文皓月,安靜的躺在榻上,忍不住抿了抿唇。
這樣的宇文皓月,是惹人窩心的。
康正帝垂下眼去,為什麼,她會為他感到難過呢……
宇文皓月對于她,究竟是什麼人?
仇人?
情人?
孩子的父親?
還是别的什麼?
也許,都是,也許,又都不是……
其實,最初的怨尤,也許也是她自己引起的。
若不是在她還是金玲的時候,恢複記憶那幾天去參加什麼秋獵宴。
若不是她當時不知謙卑,說了那樣的話,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是不是在蒼術草原的時候,他看見她,就不會像要一個奴隸一樣的把她要走?
如果一開始,她沒有那麼做,如今的情形會不會不一樣?
他會不會不那樣找人糟蹋她?
如果一開始,是個好的開始……
宇文皓月隻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對付她。
說到底,他剛開始對她而言,隻是一個激怒了他的陌生人。
宇文皓月見到那時的她,完全地、徹底地,沒有理由來幫她,也沒有理由救她。
甚至後來把她賣給曲宸萱,也是出于他自己的利益考慮。
說到底,那時候,是她自己沒有保護好應該保護的人……不能怪在别人身上……
而如今,宇文皓月還有了她的孩子……這段孽緣,還真是作孽啊!
康正帝的目光,移到了宇文皓月的小腹上。
康正帝的眼神,忍不住柔和了起來,她的手也輕輕撫上了宇文皓月的小腹……
這裡……有一個小小的生命……
“孩子怎麼樣?
還有脈搏嗎?
”康正帝忍不住問道。
一旁的太醫跪下回道:“父子二人脈搏都很虛弱。
”
康正帝看着這位女性太醫,說道:“樓蘭國的太醫,不都是男子嗎?
”
“回禀陛下,下官其實原本是夢瑤人。
”太醫恭敬地回答。
康正帝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清晨的鳥兒鳴叫的出奇歡暢,宇文皓月目光熠熠地看着守在榻邊,不知何時酣然入睡的康正帝。
康正帝微微轉醒,揉了揉眼睛,看着宇文皓月,問道:“要喝水嗎?
”
宇文皓月點點頭。
可是,康正帝要扶他,他便嫌痛。
昨天被打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嬌氣。
康正帝聽太醫說了,這幾天必須給宇文皓月補皿補氣,固本培元。
便沒有與他計較。
“你這樣,豈不是要喝的滿榻都是了嗎?
”康正帝忍不住嗔怒道。
“你既然留下來了――我就絕對不放你走了……”用力地一拽,将她拉入懷中,擡頭吻了上去。
這個家夥,還是這樣的――霸道。
康正帝不是不想推開他,隻是宇文皓月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皿。
她有些不忍。
“把君君放了,你不願放他走,至少給他安排一個幹淨的房間。
”康正帝看着一直在一旁昏死在軟墊子上的柳書君,說道。
宇文皓月神色不是很好看,可是他還是讓步地說道:“那你用嘴喂我水喝,我就給他安排一個幹淨的房間。
”
康正帝心中暗自歎息,她竟然沒有拒絕,也沒有繼續讨價還價。
其實她可以趁他虛弱,帶着柳書君離開。
以她的武功,這些人,全部殺光都綽綽有餘。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是因為他有了這個孩子麼?
宇文皓月的手,抱的更緊了,他滿族的享受着康正帝口對口地給他喂水喝。
這樣喂水,都能讓他心潮澎湃。
他忍不住劍眉微蹙,沉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中了什麼毒,看見你,就想抱你。
聞到你,就想擁着你。
摟着你,就想要更多……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蠱毒!
”
康正帝托着下巴,看着宇文皓月,輕描淡寫地說道:“誰知道呐!
”
宇文皓月低垂眼簾,說道:“南宮紫晨的毒,不是我下的。
”
康正帝撇了撇嘴,說道:“我知道。
”
如果南宮紫晨身上的毒,是宇文皓月下的,恐怕她早就殺了他了。
康正帝和宇文皓月心裡都很清楚這句話。
隻是她們彼此都沒有說。
雖然宇文皓月很想問,很想聽她的答案,好讓他自己死心。
可是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很固執地拉住了他喉口的問題。
他害怕,他一問出口。
她們兩個又會吵架,又會不歡而散。
“我也還沒有對柳書君做什麼。
”宇文皓月忍不住又說道。
康正帝微微有種不好的預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我知道。
”
“若是我對他們做了什麼,你還會心疼我腹中的孩子嗎?
”宇文皓月還是沒有忍住。
康正帝看着他的劍眉淩目,剛毅的鼻背和果敢的輪廓。
這樣霸道又俊美的男子,有時候,真是不懂得什麼叫做“總是把天聊死了”。
“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我就不可以!
為什麼你能原諒他們,就是不能原諒我?
”在一瞬間,宇文皓月的聲音帶上了一種可怕的暴戾之氣。
忍一忍就好了,康正帝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玲兒,我恨你!
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把你撕碎了!
然後吃掉!
這樣,你也不會再和别人在一起了!
而且!
你也不會再讓我難過,不會再讓我吃醋!
甚至,你和我就再也不能分開了!
”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傷我……為什麼!
一開始,我是做得不對!
可是後來你不是已經報複過我了嗎?
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樣?
喜歡我就那麼難嗎?
喜歡我,就那麼讓你難受嗎?
喜歡我,就讓你覺得是那麼惡心的一件事嗎?
”
“我究竟哪裡不如那些男子?
一個陰柔造作,一個弱不禁風。
你就喜歡這樣的男子嗎?
”
“好!
那我為你學成這樣的男子!
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
”
康正帝聽着宇文皓月的怒喝,非但沒有憤怒,或者愧疚,而是……
她腦補了一下,長得這樣剛毅霸道的宇文皓月,變成南宮紫晨那樣沉穩收斂的性子,似乎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要他變成柳書君那樣,動不動就會流露出弱質男流,揚着眉,楚楚可人地瞪着麋鹿大眼的樣子……
康正帝從腳趾到發絲,打了一個冷顫……
她輕輕地拍了拍宇文皓月,說道:“你這樣挺好的!
真的!
”
宇文皓月還想說什麼,可是他剛才生氣,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
被康正帝傷着的宇文皓月,還懷着孕,自然就變得很虛弱。
他到口邊的話,忍不住就變成了一陣咳嗽。
“你能不能好好休息?
你這樣發脾氣,對胎兒不好的。
太醫說了,你和孩子,現在都很虛弱。
幸好現在是第四個月,否則,孩子可能都保不住了!
”康正帝微微有些憂心。
宇文皓月聽罷,心底無限憤怒。
可是,也泛起一絲苦澀。
原來,她真正要的,是這個孩子……
不過,隻要是這樣,他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隻要她不全然離開,全然地抛棄他,他就可以有讓她愛上他的機會,不是嗎?
她隻要承認這個孩子,她就應該會和他兌現并肩皇的承諾吧?
隻要和她在一起,一年,兩年,哪怕十年,二十年,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去磨,總有一天,她的心會軟的,會真心接受他的……現在,她不是接受了他腹中的孩子嗎……
“那你給她,起個名字吧……我覺得,一定是個女孩兒。
”宇文皓月剛毅的眼睛裡,有一絲期盼地望着她。
康正帝想了想,說道:“晚一點等出生了,明确是男孩,還是女孩了,再說名字的事情吧。
”
“我明天要回榮都了。
”康正帝又說道。
宇文皓月什麼話都停在了喉口,抓着康正帝的手,說道:“他們就那麼重要嗎?
我腹中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嗎?
”
康正帝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皓月,你我,并不是單純的飲食男女。
我還擔負着大月氏的命運和榮耀。
朕,是大月氏的皇帝!
”
宇文皓月緊鎖眉心。
終于,還是松開了她的手,說道:“我死也不會放柳書君和你回去的!
”
“我必須回去。
回頭,再來接你和柳書君。
”
“你先靜養。
順便也好好考慮一下,究竟是和我一起回去。
還是作何打算。
”康正帝說道。
“君君,先留在你這裡。
但是,不要動他。
”康正帝起身說道。
“你不是明天才走嗎?
”宇文皓月剛毅的眉心緊鎖着。
康正帝抹掉了宇文皓月鼻尖上的細汗,說道:“我是明天才走,但是,我現在去給你做一點可口的稀粥。
一會兒就來。
”
宇文皓月看着康正帝,糾結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點點頭。
她從未主動對他這樣好過。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不斷地用強硬的手段,向她索要。
如今,她願意為他做一碗稀粥。
是不是說明,他在她的心裡,越來越有分量了呢?
如果是這樣,哪怕她的初衷是為了他腹中的孩子,他也願意試一試,放手讓她去靠近他。
而不再是他一味地向她索要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