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月用完了小米粥,試探性地伸手去握上康正帝的手,見她沒有拒絕,便緊緊握着不放。
霸道地說道:“你别走!
說好明天走,就明天再離開!
”
康正帝點點頭,說道:“我不走,今天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
宇文皓月聽罷,這才終于放心地閉上眼睛,康正帝,是信守諾言的女子……他愛她,便要信她的承諾。
雖然,她之前對他所有的“承諾”,基本都沒有兌現過。
除了報複他的那些承諾,她是真的兌現了……
可是,她現在,這樣認真地對他說會留下陪他。
他便願意放下自己強取豪奪的姿态,試着相信她一回。
康正帝一直握着宇文皓月的手,她的手,被熟睡的男子握住不放,眼睛突然停留在他心口包裹的白布上。
看着他心口的鮮皿透過白布蔓延開的一團漸漸幹涸的鏽紅,有些不忍的閉上眼睛。
她有些不知如何選擇,為什麼她的人生一直是如此痛苦?
大月氏的皇宮裡,氣氛沉靜。
唐越看着榻上一息尚存的南宮紫晨,緊鎖的眉心,一直不曾解開。
似乎每個人的性情都不怎麼好。
慕容淺秋和南宮虹夕坐在偏殿的軟炕上,連說話的心情也沒有。
百裡淩風和蕭燼坐在甯陽宮的鹹陽殿,開誠布公地彼此比對着分舵的所在地。
“依蕭倢伃之見,陛下的這個計劃,會不會擱置?
”百裡淩風微笑着問道。
蕭燼看着百裡淩風,靜默了片刻,十分肯定地說道:“不會。
”
百裡淩風噙着微笑,問道:“蕭倢伃一點也不擔心陛下回不來嗎?
”
蕭燼微不可察地斂了斂眼睑,說道:“宇文皓月要的,并不是陛下的性命。
”
百裡淩風話裡有話地微笑歎道:“若她不是我大月氏國的皇帝,也不知道那個宇文皓月可否還想要她。
”
蕭燼也話裡有話地沉穩說道:“若她不是大月氏的皇帝,許多人,根本分不到她的愛。
”
百裡淩風的笑容不變,可他心底的氣,卻越來越不順了。
楚瑰見到秦楚笑,卻一點鬥氣的興緻都沒有。
兩個人平日見面,一個霸氣滿滿,一個傲氣冉冉。
如今,卻像兩隻霜打的茄子,誰也懶的開口。
自從南宮紫晨忽然中毒之後,唐越便用藥物和銀針不斷地促使南宮紫晨緩緩排毒。
因為,南宮紫晨在臨近昏厥之前,最後的交代是保子舍父。
康正帝原本是不願管這些的,但是唐越卻告訴她,如今南宮紫晨想不想保,都得保住。
因為南宮紫晨元氣大損,加之本來就有些弱症,現在其實連舍子,都沒有能力支撐。
唯有穩住精元,一面解毒,一面靜待胎兒足月。
然而,胎兒足月的時候,若是南宮紫晨沒有解毒,還是父子俱損。
即便是胎兒足月的時候,南宮紫晨解了毒,也很容易因為元氣虧損,導緻産中殒命。
這是一道死題,怎麼選,都是死的題。
雖然不是必死無疑,可是存活的幾率,隻有一成。
康正帝其實并沒有喝下多少唐越調制的忘離,她喝了,但是,她又吐出來了。
所以,她在遇到南宮紫晨被下毒,同時柳書君又被擄走的這樣雙重打擊之下,崩潰了。
可是,崩潰了沒多久,她通過忘離那不到一成的藥效緩和了十幾天的情緒。
漸漸又恢複了理智。
大月氏把占領了樓蘭國的土地,還給了樓蘭國。
隻為換取柳書君活命。
并且,她們的皇帝也去了樓蘭。
但是,這件事,隻有少數人知道。
晉淮之戰,還在僵持。
但是雙方都損傷不少。
馬上就要到年關了,打算最後一戰之後,彼此都進入年關修整。
銅鏡中的男子,雕塑般白皙的肌膚,剛毅的輪廓上五官分明,突出的眉骨和俊逸的鼻梁,顯得他深邃的琥珀色眼睛,更加攝人心魄。
隻是眉間那抹濃濃愁緒,無論如何也無法除去。
她,現在在她的那群君侍那裡吧?
不知道她會怎樣擔憂南宮紫晨?
是否會像我在武林大會上擔憂她那樣,提心吊膽?
印象中,她似乎從來不曾對我,像對她的那群君侍那般溫言軟語。
她在我面前,對于我的霸道和脅迫,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無甚所謂,毫不在乎的樣子……
現在,我懷着她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終于也能算在她牽挂的範圍之内了呢?
宇文皓月看着空蕩的房間,撫着肚子,一臉愁容。
玲兒啊,玲兒兒,究竟你要傷多少人的心才足夠呢?
就算我曾經對不起你……這些日子以來我所受的苦,還不能讓你消氣嗎……我以前,也有立場啊,有自尊啊,現在,我連同自尊和霸氣,都被你消磨的沒有剩下一星半點了,你還不能回來我身邊嗎?
不過,她竟然說了會來找他。
在記憶中,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親口說要找他,主動來找他。
他好好打扮一番,她喜歡俊美的男人,他就要為她變得俊美。
也許……這樣,能留住她的心也不一定……
宇文皓月看着銅鏡,有些自嘲。
他知道他自己長相霸道剛毅,可是與大月氏男子的那種俊美,真的相差甚遠。
他以前從不曾太過在意容顔,如今他竟然有些感激他的母妃,将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重視一個女子的想法。
不過,這種心情,有些苦澀,卻也甜蜜的很,這種等待的感覺……如同陷入甜蜜的戀愛中的少年的這種心情,一個将近三十歲的,可以稱的上是個老男人的他,也第一次嘗試到了這樣的感受。
太陽漸漸西垂了,時辰一刻不停地流失着。
她沒有來,她說三天後到,真的要三天以後才到嗎?
不能提早一天嗎?
不能給他一個驚喜嗎?
宇文皓月握着一柄木質雕銀的梳子,狠狠地将梳齒嵌入了掌心。
夜裡,宇文皓月剛剛入夢,便依稀間,感到有個人摸着他的脈搏。
宇文皓月終于有些模糊的清醒了,他反手緊緊地握着一隻小手,問道:“玲兒?
是你嗎?
”
苗鳳兒微微笑了,笑容裡有些輕微的無奈,淡淡地說道:“是我。
”
“還好,我不是在做夢。
”呓語般的,他将康正帝用力一拽,拉入懷中,将唇湊了過來,尋上她的。
這樣極盡纏綿地刎,仿佛是宇文皓月對她卸下了霸道的外殼,在以一種扭曲自己原本樣子的屈求之心,乞求着康正帝。
也許,這是宇文皓月表達心底最渴望的訴求的最後一種辦法。
康正帝的心,微微顫動着。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已經複雜的不行,但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吻,比以往任何一次令她厭煩的占有都更能打動她的心。
至少,她真的可以感受到,他心底的愛意。
這一刻,她也可以确定,如同他所說,他是愛她的。
宇文皓月一直愛着她,愛的很深。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她的,愛上,哀傷。
這兩個詞,同音不同字。
意義也相差十萬八千裡。
康正帝微微蹙眉。
宇文皓月感覺到她的彷徨和畏懼,還有她一直想逃,不知道如何拒絕他的氣息。
他忍不住加重了這個刎。
他已經什麼都放下的向她祈求了,她還想他怎麼做呢?
還要他怎麼做呢?
真苦啊,一絲的甜,可是,無盡的苦。
為什麼他還忍不住要抓着這樣的感覺,死死不放手?
宇文皓月這才明白,其實,他自己并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樣霸氣堅強吧!
至少,他的心,在這一刻,已經脆弱的不堪一擊。
她若是推開他,他恐怕又要發瘋起來。
甯可折斷她的所有,能夠供她飛離他身邊的翅膀。
君侍?
她心裡有誰,他就殺掉誰。
大月氏?
那就把大月氏攻打下來。
可是,宇文皓月知道。
這種辦法,他試過了。
結果呢?
除了達到推開她更遠的效果以外,一點也沒有向他期望的方向發展。
她和樓蘭國的女子,真的不同。
宇文皓月也試過找别的月氏國的女子。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大月氏的女子都是她這樣。
像他們樓蘭國的男子一樣倔強,剛毅。
越是壓制她,她越是忍辱負重,結果反彈的更遠。
宇文皓月記得,她對他笑着說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能夠自由自在的,堅持自己心中的東西,義無反顧地活下去,才不枉此生。
”
他一直不懂她所說的意義。
可是,他現在漸漸地懂了。
她要自由自在的選擇。
選擇低頭,選擇保護她的那群君侍,選擇謀劃,選擇拼命地做好一個帝王。
這就是所謂自由自在的選擇。
然後,她四處碰壁,依舊不長記性。
若是當初,她讓他殺了蘇拉拉,南宮紫晨怎會中這樣的毒呢?
這個毒,就是夜留殇搶走蘇拉拉的九轉還魂丹的時候,蘇拉拉拼死護着,結果,夜留殇敬她的态度,按照她的心願送她的毒藥。
并且,無解。
所以,這一切的因因果果。
糾纏不休。
她也不是第一次為她的心軟買單了,可是她還是不長記性。
這就是她的——義無反顧吧?
宇文皓月透過月色,靜靜地看着康正帝。
他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緻命缺點那麼多,結果還意外地活到現在的女子。
也許,無可救藥的是他自己吧。
就在康正帝和宇文皓月剛剛分開,兩人有些氣喘地看着彼此的時候,月色裡,又多了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