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姜宓進來時,崔老夫人的坐姿便由倚榻而坐變得端正了姿勢,這個自持慣了,甚至因為近年的不順而露出刻薄之相的老人,此刻看到姜宓時,她的笑容慈祥極了,眼神彎出了一種極可親的弧度。
示意姜宓坐下後,崔老夫人含着笑意說道:“今天一大早的喜鵲便鬧着,這不,果然嬌客臨門了?
”
姜宓呆了呆。
她愕然的張着小嘴,傻看了崔老夫人一眼後,姜宓迅速地收回了震驚,她在心裡暗暗奇道:難不成是崔子軒說了什麼,所以他祖母一下子對我改觀了?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崔老夫人擡頭向門外說道:“是不是子映回來了?
告訴她她楊姐姐過來了。
”
一旁的婢婦連忙應了一聲,“是。
”
等那婢婦退出去傳令後,崔老夫人轉頭看向姜宓,對上雖然笑容溫緩,可眼神底終是有幾分狐疑的姜宓,崔老夫人輕歎一聲,說道:“幸虧楊夫人當日的提醒。
哎,老身這陣子前思後想,終究是舍不得懲罰映兒這個孩子啊。
”
崔老夫人的話音一落,姜宓不由自主的轉過頭來,她雙眼一亮,終于,姜宓咧着一口白牙笑着說道:“這是子映的幸運。
”
萬萬沒有想到,如崔老夫人這樣固執了一輩子的老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能夠想通一些事。
想到崔子映以後不必再恐慌害怕,姜宓由衷的開懷起來。
她這一高興,看向崔老夫人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親近,也許是心境變了,這一刻,姜宓還真從崔老夫人的笑容中看出幾分慈祥來。
姜宓實在高興,忍不住站起來替崔老夫人斟了一小盅酒,她把酒盅恭敬地送到崔老夫人面前,輕聲說道:“子軒一定也很高興。
”
崔老夫人看着姜宓反賓為主的替自己斟酒,看到她以一家之主的語氣替崔子映崔子軒說話,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崔老夫人的唇角彎了彎。
不一會,那婢婦過來了,她向崔老夫人行禮道:“回老夫人的話,子映小姑還沒有回來呢。
”
……
姜宓從崔老夫人那裡出來時,姿勢都透出了幾分輕松。
與崔老夫人相談甚歡的這次會面,讓她的心溫暖了不少。
剛剛走出崔府,迎面一輛馬車駛來。
馬車駛到姜宓面前,接着,車簾一掀,崔子軒俊美的面孔出現在姜宓面前,他含笑凝視着她,溫柔問道:“夫人找我?
”
姜宓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剛與老夫人說了會話。
”
沒有想到姜宓竟是來見祖母的,而且看她這樣子還是相談甚歡,崔子軒不敢置信地端詳着姜宓,過了一會,他由衷的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輕聲問道:“談得很高興?
”
姜宓點頭道:“是。
老夫人很好說話。
”
崔子軒再次一驚,他的唇角越揚越開,俊美的臉也明亮起來。
片刻後,崔子軒回過神來,他拍了拍自已身邊的座位,笑嘻嘻地說道:“夫人這是準備回去?
今日陽光明媚,不如随我到城外走上一走?
”
姜宓仰視着他,她很久沒有見他這樣笑了,忍住心中湧出的酸澀,姜宓笑道:“好。
”
說罷,姜宓上了崔子軒的馬車。
馬車直接朝着城外駛去。
馬車中,崔子軒轉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姜宓。
見他目光灼灼,竟是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的架式,姜宓半羞半惱地嗔道:“做什麼這樣看我?
”
崔子軒笑着低語道:“總覺得……還在幻夢中。
”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低,可他的眼神太專注,表情太癡怔,那眼底流露出的,幾乎想要落淚的歡喜,令得姜宓也紅了眼,她低低笑語道:“不……不會是夢。
”
姜宓說出這句話後,輕輕伸手覆在了崔子軒的手背上。
崔子軒呆了呆,猛然雙臂一伸,把姜宓重重地摟在了懷裡。
他摟着姜宓,把臉埋在她的秀發間。
他摟得太緊太緊,緊得姜宓都要窒息。
轉眼,崔子軒回過神來,他松開姜宓,語态自然的笑問道:“阿宓來到汴梁後,還不曾去哪裡玩過吧?
你想去哪裡看看?
”
姜宓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唇角揚起快樂的笑容,她搖頭道:“我去哪裡都可以。
”
便是這樣坐在馬車上空轉上一天,她也不會不歡喜。
崔子軒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凝視着她低笑道:“好。
”
姜宓笑道:“你怎麼不問你祖母剛才與我說了什麼?
”
崔子軒也笑了,“看樣子定是好消息……她與你說了什麼?
”
姜宓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她呀,她說她想通了,不再追究子映的那件事了。
”
崔子軒高興起來,他輕籲了一口氣,“她老人家總算想通了。
”
姜宓笑吟吟的繼續說道:“你祖母她呀,半道有管家前來彙報外面的各家店鋪情況,她還硬拉着我在旁傾聽呢。
”
這個意思就有點意味深長了。
崔子軒怔了怔,轉眼,他搖頭失笑道在:“哪有這麼大的變化?
”轉眼他又說道:“可不管如何,她老人家能夠做到這一點,也是很難能了。
”
正如崔子軒說的那樣,區區數日而已,崔老夫人對姜宓的态度怎麼變成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了?
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點了點頭,姜宓笑吟吟地回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她老人家能夠願意示好,也就夠了,足夠了。
”
崔子軒雖是臨時起意邀請姜宓一遊,可博陵崔氏何等底蘊?
兩人來到河邊時,一隻烏蓬船便蕩到了兩人面前。
崔子軒牽着姜宓的手走到船上,在示意船夫都退上去後,崔子軒親自操槳,蕩着船朝着湖水中央駛去。
不一會功夫,兩人便來到了一處水天齊秀的所在。
崔子軒把槳收好,轉身走向船中,見到姜宓站在一側,他低笑着輕語道:“艙中有琴。
阿宓,我為你奏一曲,你為我跳一支舞如何?
”
這時水天一色,太陽明秀,清風吹在崔子軒那俊美的臉孔上,拂着他的發絲一晃一晃的。
陡然的,姜宓竟是發現,原本從兩人和離以後,崔子軒那無時不在的眼底暗紅似是消退了許多!
這一刻,他眼睛黑白分明,姜宓擡着頭,她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清楚地看到崔子軒的快樂,看到他看向她時,眼波如水……
陡然的,姜宓咽中哽了哽。
她側過頭讓風吹幹雙眼。
片刻後,姜宓回過頭來,她沖着崔子軒嫣然一笑,輕應道:“諾!
”
崔子軒把琴置在身前,右手一揚,便風度翩翩的鼓起琴來。
琴弦響過,崔子軒那低沉優雅的聲音同時響起,“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這時姜宓第一次聽到崔子軒唱曲,他的聲音本來極有磁性,歌喉竟是給人一種驚豔之感。
唱了兩句,崔子軒便擡頭朝着姜宓溫柔一笑,那一笑中,明澈的天空和嬌然而立的姜宓同時倒映在他的眼底,姜宓再一次看到崔子軒那笑容底,無法掩飾無法壓抑的快樂。
不由的,姜宓笑了,她腳步輕盈的後退一步,就着風,就在水,就着崔子軒那仿佛天地間隻有她一人的目光,跳起了那支《飛燕舞》。
《飛燕舞》本是奇舞,可以妩媚,可以誘惑,可以輕盈,也可以像現在這般,情意綿綿,快樂無窮。
見到姜宓掂着足尖在那裡迎着風旋轉,那缥渺的身影仿佛随時會被河風吹過,崔子軒竟是眼睛閃過一抹慌亂,他匆匆站起,快走幾步抱住了姜宓。
就在她馨香溫熱的嬌軀伏在他臂彎的那一刻,崔子軒呼吸急促起來,他猛然抱起姜宓大步走向艙中。
就在崔子軒伏在姜宓身上,右手扯向她的領口時,姜宓擡頭,她的他的喉結上輕輕一咬,低低喘息道:“輕點,别撕爛了衣裳……”
……
岸上,看着那無人劃槳的船隻在水中飄了一陣,開始順着風彎向對岸,一個崔氏仆人急道:“船晃得有點厲害,不會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