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婆子聞言,低聲嘀咕起來,“二郎媳婦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自己靠不上,想借着閨女來沾光,她就沒想過,這京城裡啥都得花錢,大丫一來,等同于交給你們小兩口養着,本來不是不可以,可咱家就三郎一個人掙錢……”
聽着婆婆的反對聲,溫婉語氣堅決:“我贊成讓大丫來。
”
其實她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隻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相公開口。
她不喜歡宋二郎和二郎媳婦,但孩子不能因為那對夫妻而被耽擱了。
好歹是她侄女,是宋家的一份子,既然有條件讓大丫嫁個城裡人改變命運,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留在鄉下當一輩子的泥腿子。
“至于銀錢,娘不必擔心。
”溫婉道:“我和三郎會想辦法的。
”
她的嫁妝一直沒動,也是時候找個機會拿出去當了。
晚上宋巍回來,溫婉什麼都沒說,先把宋二郎的信拿給他看。
宋巍看了會兒,很快從大丫“定親”的事上察覺到不對勁,爾後望向溫婉,“婉婉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
溫婉笑道:“相公看出什麼來,我就看出什麼來。
”
宋巍将信紙擱下,沉默片刻,開口,“那婉婉怎麼想的?
”
聽這意思,不管她贊不贊成,他都尊重她的決定了。
溫婉沒有直接說自己同意大丫來,而是分析道:“二嫂子的心思雖然勢利了些,不過她的初衷是好的,哪個當娘的不想為兒女謀劃,她自己靠不上咱家,想讓閨女靠上來謀一門好親事,站她的立場原也沒錯。
更何況,我并不希望相公因着二哥二嫂而不待見他們家孩子,這樣做是不對的。
”
宋巍安靜聽她說完,唇角勾出淡淡笑意。
溫婉見狀,小臉莫名熱起來,底氣有些不足,“是不是我哪裡說錯話了?
”
宋巍瞧着她,湛黑的眸子裡,是“吾家有妻初長成”的欣慰。
雖然對于已婚四年的溫婉來說,這麼比喻不太恰當,可她在這一刻,紮紮實實感受到相公就是這麼看自己的。
過了許久,才聽到男人低潤的嗓音,“你說的很好,對事不對人。
”
莫名得了誇,溫婉心底湧上自豪感,“那麼,相公是同意讓大丫來京城了?
”
宋巍輕嗯一聲。
溫婉又趁機道:“把我的首飾拿出去當了吧?
”
感受到對方不太同意的眼神,又主動讓步,“隻一件,一件就成。
”
宋巍問她,“手裡沒錢了?
”
“不是。
”溫婉低聲道:“隻是想到娘白天說的,在京城什麼都得花錢買,而我們家就相公一個人有進項,多個人等同于多開一道花錢的口子,我不想讓相公那麼辛苦,反正有現成的值錢物件兒,當一件就是了。
”
宋巍似乎被她的體貼觸動到,彎起嘴角,“就算要當,也不會當你的嫁妝。
”
宋巍手裡有很多極具價值的古董,随随便便出手一件,能頂她那些小首飾的幾個倍。
可這麼一來,又成了他一個人賺錢養家,她除了花錢,似乎什麼忙都幫不上。
溫婉望向男人的眼神變得幽怨。
宋巍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開口問:“男人主外賺錢養家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
這話讓溫婉無從應答,尴尬地抿唇笑了笑。
小兩口商議過後,溫婉第二日便跟婆婆說三郎已經給甯州那邊回了信,等翻過年就讓大丫來京城。
宋婆子不是見不得孫女好,隻是覺得二郎媳婦這事兒辦得太不厚道,你想讓閨女上京就直說,非得拐彎抹角搞出個十二歲定親來,想膈應誰呢?
溫婉笑說:“都已經定下,就這麼着吧,娘就别氣了,橫豎等大丫來,您能看到的也隻是孫女,不是二嫂子。
”
這話有幾分道理,宋婆子嘀咕過那一陣就消停下來。
……
宋家平淡溫馨的小日子一天天過着,并未因為大丫這個小插曲而有所打破。
武狀元府這邊卻是天翻地覆。
蘇擎外調邊區,至今未歸。
林潇月于上月初為他生了個玉雪可愛的閨女,取名蘇娉婷,乳名阿暖。
閨女的名字是林潇月在信上就和男人商量好的,當時不知道生兒生女,因此各自取了一個。
今日府上辦滿月宴。
一大早,林潇柔便來了林潇柔卧房。
待在房裡一個月終于得以出去透口氣的林潇月精神奕奕,正坐在梳妝台邊由着丫鬟梳妝打扮。
從銅鏡裡看到林潇柔,林潇月提醒她,“今日是我閨女滿月之喜,大宅那邊會來不少人,你最好給我安分些,否則就别怨我攆你出去。
”
林潇柔找個位置坐下來,一臉的不以為意,“把我推去邊區,你豈不是更膈應?
”
林潇月盯着銅鏡中那抹把狀元府當成自己家随意出入的身影,心中忽然湧上疑惑。
當初蘇擎剛走不久,林潇柔就嚷嚷着要去邊區找,結果被她軟禁了半個多月再放出來,這女人非但沒去找,還在他們家好吃好喝地賴着不走。
若非曾經親耳聽到林潇柔說出口,林潇月壓根就看不出這人有喜歡蘇擎的迹象。
氣氛僵持間,外頭有丫鬟來報,“七奶奶,大奶奶她們過來了。
”
林潇月眼底掠過一絲嘲弄,“快請進來。
”
她生的是閨女,不是兒子,按理說,一個庶子的女兒滿月,壓根就犯不着她們這些嫡房太太專程跑一趟,之所以這麼給面子,全是因為蘇家所有被停職的人,唯獨蘇擎最先恢複,而且他這次從邊區回來,很有可能直接升官。
蘇擎一旦成為光熹帝跟前得用的人,對蘇家而言,未必是件壞事。
蘇擎不在,蘇相自己不方便出面,自然隻能靠女人。
林潇月吩咐梳頭的丫鬟加快速度,在幾位奶奶進門之前站起身。
為首的正是丞相夫人,蘇家大奶奶。
身後跟着幾位妯娌,全是正妻,一個姨奶奶都沒有。
多給面子,一目了然。
林潇月沖那邊的林潇柔遞了個眼色,意在讓她先出去,爾後看向大奶奶,面上露出微笑,“本來都沒往外遞請帖,還讓幾位嫂嫂跑一趟,月娘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
四奶奶接腔,語氣帶笑,“聽聽這丫頭的話,倒成咱們不請自來了。
”
“可不正是不請自來嗎?
”二奶奶自嘲,“老七家連席面都沒擺呢!
”
林潇月嘴角笑意淡下幾分,“隻要嫂嫂們能等,我跟着便吩咐後廚出去買菜。
”
這話,直接把二奶奶的諷刺逼入死胡同,直喇喇告訴她,七房今日還真沒準備幾位的酒菜。
二奶奶訝異林潇月突然變得伶牙俐齒的同時,臉色不太好看。
大奶奶一派慈和,“七爺都不在,擺什麼席面,我們幾個就是來看一眼姐兒的,坐不了多久就得走。
”
說着,走向搖籃,小心翼翼把裡面穿得棉實的小丫頭抱起來,直呼可愛。
期間,大宅那邊跟來的丫鬟把幾位奶奶的禮物全部送進來,擺了一大桌子。
本來待客是在前廳,林潇月沒料到所有人都湧到她卧房裡來,隻好讓林潇柔去給幾人添座。
林潇柔顯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最終,還是在林潇月的眼神逼視下給衆人搬了凳子。
四奶奶看了林潇柔一眼,忽然道:“聽聞這位是七弟妹娘家人,老七走前就收了房的吧?
”
林潇柔木着臉,“奶奶請慎言。
”
她不知道說話的這位行幾,但進來的這幾個婦人,沒一個是善茬,她瞧誰誰不順眼。
四奶奶莞爾,“老七是個有責任心的人,若是不收房,他沒可能讓妻妹一直待在自家府上壞了名聲。
”眼底的嘲弄都變成了笑意,“說起來,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兒,我以前隻聽人說過,如今頭一回得見,瞧着倒挺新鮮。
”
林潇柔臉色變差,袖中拳頭微微握緊。
倒是林潇月,早就見慣了這幾個婦人走到哪鬥到哪的嘴臉,當下顯得不急不躁,“四嫂這話,咱們自家人聽聽就好,可千萬别傳到太後娘娘的耳朵裡,否則相爺官複原職的時間,恐怕又得往後拖一拖了。
”
當年與太後一同被選入宮的,還有個嫡親的妹妹,隻不過那位多病,沒幾年就香消玉殒。
可即便如此,也抹不去太後與親妹妹曾經共同侍奉過先帝的事實。
聞言,四奶奶面皮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