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幹爹這條命真真是托了賀綸才保住,甭管人家是全力相救還是順手為之,陸小六和湯媛都是實實在在的受益者。
更令湯媛感動到無以複加的是枇杷的師父唐先生竟主動為陸小六醫治。
唐先生是誰?
他說自己大康醫術排第二就無人敢稱自己是第一!
就連明宗的超一品禦太醫見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彎腰施禮叫聲大師伯!
而這樣的人物卻主動要為陸小六醫治。
湯媛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這是靠的誰的面子。
所以回程的途中她比往日乖覺許多,對賀綸除了刻意的讨好,多少也帶了一些真心的感激,特别感激他。
他不僅救了她的小命也救了她敬愛的幹爹。
以至于她自己也說不清現在對賀綸的感情究竟是讨厭的成分居多還是喜歡的成分居多。
既然如何也想不通,湯媛便不再深思,反正總有一天會想通。
馬車邁入尚恒坊那會子天還沒亮,湯媛正窩在賀綸懷裡睡覺,他的精力仿佛永遠也用不完,連續趕了七天的路程,居然還有力氣在馬車裡搞.她,搞完後又精神抖擻的看書到現在,也不嫌抱着她累贅。
甚至看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垂眸問她,你怎麼想?
或者你這麼笨肯定想不出。
一開始她還能假裝乖巧的幫他翻翻頁或者裝模作樣的與他讨論,後來就隻恨不能撓他一臉麻花子。
幸而他心情好,一點也未動怒,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
湯媛怔了怔,縮在他懷中安靜許多。
其實賀綸的學霸屬性還蠻令人意外的,畢竟吃喝嫖賭之類才更符合他的形象定位啊。
湯媛不停胡思亂想,唯恐閑下來想不該想的。
且說王府空窗多日的掌寝們早已是眼淚汪汪,一個個俏生生的立在秋風中,楚楚可憐的盼着王爺的馬車,都說小别勝新婚,也不知别了個把月的王爺見到她們會不會耳目一新。
紫露還特别有心機的少穿了一件,隻在單薄的白绫子衫外套了件水紅的輕紗對襟,整個人是袅袅娜娜,纖弱動人,一見王爺踩着腳蹬下了車,便主動迎上去,隻嘴巴剛張開,王爺忽然轉身,從車裡掏出個人,雙手橫抱了下來,看那意思是要抱着走的,隻是佳人害羞,掙紮了下非要自己走。
此佳人不是别個,正是湯媛。
縱然是最不愛吃飛醋的萱兒臉色也有點變了,無法描繪的酸澀。
個把月不見,裕王與媛姐姐的感情似是變化些許,具體哪裡變了,一時也說不清,隻感覺裕王留在湯媛身上的目光,哪怕短暫的隻有一息,也足以令人皿液沸騰。
而湯媛似乎也适應了裕王的親近,但從前隻要裕王一靠近,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樣子,就像一隻炸毛的小動物,仿佛要随時發動攻擊或者逃命。
萱兒難過的垂下眼睑,輕咬下唇。
含薇和紫露則用餘光不停的亂瞟,直到賀綸主動走向萱兒。
萱兒大概也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愣了下,立即欣喜若狂的行福禮,“王爺……”
“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紫露和含薇各有所長,但在賬務方面遠不及萱兒,所以内宅的中饋基本靠湯媛和萱兒主持,當湯媛不在府中,萱兒難免勞累,而賀綸這個人素來賞罰分明,對于有功之人自不會吝啬言語。
此刻,他淡淡的贊許一句,張錄則極有眼色的帶着萱兒并兩位掌儀下去登記從俞州帶回來的土儀。
萱兒喜不自禁,轉身離去之前,水汪汪的眼睛還看了他一瞬又羞澀的垂下。
賀綸笑了笑。
好一對色授魂與的男女。
湯媛一臉茫然跟在賀綸身後繼續趕往朗月堂。
陸小六那邊托了幹女兒和亂黨的福,不僅得以入裕王府避禍還能跟幹女兒相聚,也算是因禍得福。
湯媛自知能力有限,負擔不起醫治幹爹的白銀,但不能因為負擔不起就一毛不拔或者心安理得的享受,所以她拿出四分之三的積蓄,大大方方的呈給賀綸,“王爺,這是奴婢所有的積蓄。
”她嘴裡甚少吐句老實話,“多的,奴婢實在拿不出了,雖然這在王爺看來還不如九牛一毛,但一毛也是毛,這是奴婢所有的心意。
”
她不想讓賀綸将自己看成一隻米蟲或者小寵物。
賀綸看了看她的銀票,“原來你比我以為的還窮。
”
啊……是啊。
湯媛尴尬道。
所以千萬别娶她啊,她可能連一百二十八擡嫁妝都湊不齊,如果不能在箱子裡添石頭的話。
賀綸把銀票塞她手裡,“等本王缺錢的時候自會跟你要。
況且是本王主動留陸小六在此養傷,說不定還能吸引一兩個亂黨,正愁沒地方捉呢。
”
為了捉亂黨竟不惜在自己家裡設捕狼的夾子,這厮是有多自信,就不怕哪天不小心給人……呃,湯媛瞅了瞅銀票,微微擰眉,“可這樣多不好意思啊,我幹爹還數落我呢……”
“那就肉償。
”他忽然笑道,甚為邪惡。
“我幹爹都這樣一把年紀,您口味也忒重了。
”湯媛大着膽子擠兌他一句,立時找了個借口溜走。
身後傳來賀綸恐吓的聲音,“找揍呢!
”
揍你妹,是你先耍流氓的!
不過仔細想想,他好像也沒那麼兇狠,除了嘴巴……湯媛邊溜邊想。
九月十七,賀綸入宮面聖,湯媛随駕,拎着一隻巨大的包裹,惹得黃門小内侍緊張的檢查了好幾遍,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有,十幾隻裝滿花草種子的小陶罐,俞州的桂花蜜,桂花油,還有一隻圓形的西洋鏡,其實就是老花鏡,其餘皆是零碎舶來品,譬如套筒娃娃,一層套着一層,一共能拿出七個小人人,這是湯媛淘到的最有趣的的玩具。
去壽安宮之前,她又追上賀綸。
賀綸見她微微喘息,粉腮如霞,心裡有些異樣,垂眸望着她笑道,“怎麼,想跟我回景仁宮?
”
“這個,給六殿下與和熙公主。
”她笑彎彎的舉起兩隻套筒娃娃,一男一女,無比可愛。
難得她還記得老六,也不枉老六每回都要念叨她一番。
賀綸感覺心口的異樣在漸漸擴大,無比的動容,隻想将她擁入懷中,狠狠的疼愛,可惜場合不對。
他鎮定的接過兩隻娃娃,雖然老六已經玩膩了,但不能掃了她的興,“你有心了。
”
她對他福了福身,歡快的離開,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像小媳婦回娘家。
賀綸唇角微微的上揚。
馮鑫面無表情的嘀咕一句,“王爺,湯掌寝的膽量比從前大許多。
”
言下之意就是不似從前那樣懼怕賀綸。
以此提醒賀綸不能再慣女人。
話說馮鑫也是一片好心,誰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威風八面,可一想起賀綸有回在書房打量别人不知道,捧着那小妖精做小伏低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比自己受辱還難忍!
這真真是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成何體統!
賀綸卻眉目一松,似是挺高興,“真的嗎,我也覺得。
”
馮鑫,“……”
此番去壽安宮,身邊既沒有枇杷也沒有蘋果等人形監控器跟随,這應是賀綸讓步的一個暗示。
他開始試着相信她了。
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也是不易,但凡她有一點野心,與太嫔娘娘串通起來,就有讓他栽跟頭的可能。
換成湯媛自己,應是沒膽子任由枕邊人跟政敵勾勾搭搭的吧……
想到了這一層,她忽然之間五味雜陳,心緒莫名的複雜。
可見賀綸這個人有多讨厭,多想一下都讨厭!
她不再想他,努力集中精神,隻一心想着太嫔娘娘。
徐太嫔畢竟上了年紀,手足秋季容易發幹,所以她特特打聽關于這方面的保養方法,專門采買十幾盒俞州的特産桂花油,自己又先試了試,睡覺之前抹一點,再按摩片刻,效果奇好,真不比宮裡某些禦用的差。
深秋的壽安宮多少有些凋零,還好那株太嫔娘娘親手所植的雞爪槭依舊色豔如花,長勢熱鬧,與實實在在的花兒比起來居然也分毫不遜色。
掃地的小宮人連忙向她施禮,一道煙跑去壽萱堂喊姑姑出來迎接。
但湯媛沒想到來迎接的人竟不是與她一貫要好的香蕊,而是香柳。
不過她與香柳的感情也不錯,湯媛笑盈盈的走過去互相見禮,“勞煩姐姐了,娘娘可還安好?
”
“許是入秋天氣轉涼的緣故,娘娘犯了舊疾,雖無大礙,可總不如從前精神,香蕊正在裡面伺候。
”香柳的神情微微怪異,但湯媛并未多想。
“胡太醫可有每日過來請脈,開的什麼藥?
”聽聞娘娘身子不爽利,湯媛連忙問。
香柳垂眸一一作答,似乎不如往日熱情。
湯媛隻當她照顧太嫔娘娘辛苦,諸事繁忙,倒也沒往心裡去。
轉過飛罩,二人來到徐太嫔的宴息室,窗明幾淨,但大炕上空無一人,除了立在屋子正中央的賀緘。
他穿着玄色繡有金線四爪龍的親王衮服,眼睛似是黑葡萄,唇角抿的緊繃繃。
湯媛心頭一震,轉眸看向香柳,香柳卻不看她,神情漠漠然的欠身離去。
不用問了,這根本就不是太嫔娘娘的意思。
“站住!
”賀緘上前兩步厲聲呵斥,吓得轉身欲跑的湯媛一激靈,腳步就不由頓住,見目的達到,他的語氣轉而又柔和下去,“媛媛,我不做什麼,就是想跟你說兩句話,因為我聽說老五要納你為側妃,這幾日一直擔心你。
此事你知不知道?
”
湯媛想跑卻更怕他抓自己,那情況就更說不清了,隻得貼牆而立,“知,知道。
”
知道?
賀緘微微蹙眉。
知道她還沒心沒肺的笑得出來?
在此之前,他想象過她無數種樣子,可能憂愁,可能惶恐,可能無助……但就是沒想到她竟然像個沒事人似的笑着走進來。
虧他還為她日夜揪心,絞盡腦汁……思及此處,賀緘莫名的惱怒,那他煎熬了三天三夜算什麼,是自作多情嗎?
幸虧來問了一句,不然,可不就壞了人家的大好姻緣!
他氣的心口直撲撲。